禾苗啊了一聲:“這麽複雜小姐,要不咱們多給點,讓他們多記點咱們的好?”

我瞧著天真無邪的禾苗:“傻孩子,給多了就諂媚了,就故意了,給少一點,稍微解一點燃眉之急就行了。”

禾苗眨了一下眼睛:“好吧,奴婢這就去給他們送過去。”

我讓她去送,順便又讓蓮姨打水過來我洗漱。

一身的乏力,渾身的汗味,在冒著白煙的桶裏洗淨過後,用了一碗米粥,吃了一個包子,渾身有勁,精神也好了些許。

我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裙,披著披風,抱著湯婆子走出院子,看見齊念舒穿著一身薄薄的勁裝,揮舞著長劍。

臨近十五歲的少年郎,一年竄高了好些,往那一杵,都比我高了,眉眼像他娘隨了他舅舅,五官像齊思渡。

我望著他,從齊思渡死到現在不過一年的時間,像過去一輩子之久。

我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齊思渡那樣信任我,無關情愛,無關目的的人對我無條件信任之人。

“小娘,你在想我爹嗎?”

齊念舒收了劍,來到我麵前,張口問我。

我昂頭眨了眨眼:“沒有,隻是有幾天不見你,覺得你又長大了。”

齊念舒望著我:“不,小娘,你就是在想我爹,看著我在想我爹,你這個眼神我熟悉,我爹以前就是這樣看著我想我娘的。”

我驟然一笑:“傻孩子,你知道什麽叫眼神,什麽叫想念嗎?好好練劍,你可是我下輩子的依靠。”

齊念舒眼神閃閃:“不,你下輩子的依靠不是我,你有自己的主見,有自己的計較,有自己的算計。”

“小娘,我很不喜歡三皇子沈青臨,我們報仇,我們可以自己來,慢慢來,你也可以等我長大,我們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笑容一斂,打斷他:“齊念舒,你爹娘都是亡死的,世人看到他們皆是風光。”

“實則他們比任何人都要憋屈,我知道,你知道,除此之外,沒有人知道,我們背負著仇恨,有著共同的敵人。”

“打入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成為和敵人一樣的人,沈青臨你不喜歡,可以,你可以表現的對他厭煩,可以不給他好臉色看,可以把她當做搶走你小娘的罪魁禍首。”

“但是,念舒啊,我沒的選擇,皇太子是皇後的兒子,二皇子是皇貴妃的兒子,四皇子是賢妃的兒子,五皇子德妃的兒子。”

“在宮廷中凡是叫得上號的皇子,冒出頭的皇子,他的外祖家,娘,都是強大的,都是深得皇上喜愛的。”

“唯獨沈青臨沒有一個好娘,沒有一個好外祖,是我最好的選擇,是我們加入敵人最好的人選!”

齊念舒握著長劍的手,咯吱作響,眼中染上了戾氣,身子一轉,繼續練劍去了。

他揮舞的每一劍,都帶著戾氣,帶著恨,帶著無能為力。

我理解他,我了解他,我明白他。

我對他來說是嫁給他爹的小娘,他把我當成娘,把我當成他唯一的親人,現在他唯一的親人,被別的男人惦記,被別的男人翻牆,守著,抱著。

他明知道對方是怎麽進來的,明知道對方是怎麽對我的,明知道我心中是多麽的厭惡,但他無能為力,隻能躲在暗處看著,無法光明正大,揮刀斬殺。

我用帕子掩了掩鼻子,覺得風寒好像嚴重了些,嚴重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風大,一定是風大吹冷了我。

太冷,我待不住了,返回了自己的房裏,火炭燒的吱吱作響,溫暖如春的房間,我在裏麵站了許久,才緩過來勁。

緩過勁來,灌了兩杯水,查看從第一樓鳳九負給他的好友白夜先生寫的信,寫的詞,寫的琵琶曲。

我攤開畫紙,畫了白雪皚皚妝,芊芊玉指握刀被紅綢子纏繞,指尖流血,刀尖是血,地上一灘血跡。

畫完這幅畫,烤幹的時候,被火灼了一個洞,我沒有理會,把畫卷起來,一個字沒寫,讓人給他送了過去。

畫卷送出去,我沒想到到晚上就接到了他的回複,一個古樸典雅的盒子,盒子裏麵放著滋補身體,千金難買,名貴的藥材。

我一字沒寫,他看懂了我話中意思,明白我所表達的虛弱,這是大晉第一世家的公子,無數人想成為其知己的人。

我把裏麵的藥材拿了出來,把盒子扔進了火盆裏,盒子在火盆裏,不大一會兒,就燒得起來。

我看著火苗,心裏思量著,這把火要把姓沈的人全部燒死才好,可惜燒不死。

鎮國親王府開始賣田產,賣鋪子,賣家裏名貴的物件,湊銀子。

皇上也是心狠,沈知遇科場舞弊沒有貪那麽多,但他大手一揮,就是八十萬兩銀子。

在鼎盛時期的鎮國親王府,這八十萬兩銀子不算是大錢,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八十萬兩就是天價。

反正沈知遇已經死了,沒有賬本,所謂人證,都被皇上扣著,在大牢裏,可不就是皇上說多少銀子就多少銀子。

鎮國親王府把該賣的都賣了,把該弄的都弄了,沒有湊齊這筆銀子,還差十二萬兩。

沈知安找到了我,我知道他會來,把提前準備好的二十萬兩銀票遞給他。

他看到銀票,紅了眼睛向我保證:“回兒,這筆銀子是大舅舅借你的,大舅舅等緩過勁兒來,一定會還給你。”

我經過幾天的休養,精神好些,但也沒有完全好,蒼白而又虛弱,美麗而又憔悴:“大舅舅不用客氣,不用還我,這是母親的嫁妝,雖然我繼承了母親的嫁妝,但是這原先都屬於鎮國親王府的,現在我不過物歸原主罷了。”

沈知安拿著銀票的手一抖:“回兒,大舅舅會記著你的好。”

我向他微微一笑:“大舅舅現在是鎮國親王了,一定要好好的,全府上下,都靠你一個人了。”

老王爺死了,沈知安這個世子繼承了王位,就算家裏不再輝煌,王位依舊在。

沈知安重重的點了點頭,帶著銀票就離開了,他把八十萬兩銀子給了皇上上繳了國庫。

鎮國親王府徹底被皇上邊緣化,無論家裏的孫子輩,還是沈知安全部閑賦在家,緊衣縮食,坐吃山空。

然而這一切,等到過完年,開春的時候,峰回路轉,柔然聯合已敗的鮮卑族,攻打淩河渡!

淩河渡主將戰死沙場,淩河渡無主將,靠副將支撐,節節敗退,軍報來襲,高座上的皇上想到了沈知安這個將軍。

沈知安官複原職,奉命前往淩河渡,掛帥旗為主帥,一時之間,鎮國親王府重回大眾視野。

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魚也不喂了,準備去鎮國親王府,不料被翻牆的沈青臨擋住了去路。

他把我拽到房裏,目不轉睛的望著我,聲音沉沉如鍾,誓言傾瀉而出:“薑回,我向父皇請了旨,跟沈知安一起去淩河渡,你等我,等我打了勝仗,掙得軍功回來,我用軍功向父皇求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