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彩色的泡泡又引來了幾個小孩子,尖叫歡笑著去追逐這些彩泡。
蘇言正微笑著看小孩們嬉鬧,冷不防背後被輕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回過頭,顧山像是剛做了劇烈運動,額頭鬢角都是汗,他驚魂未定地看著她,“你……你沒事吧?”
她微微一怔,笑了,“我沒事。”
他有些遲疑,說,“我剛才去你家了,聽她們說,彭景來了。”
“嗯。”蘇言笑一笑,“謝謝你。”
顧山怏怏的,謝什麽?虛驚一場。你不嫌我多事才好。
輕風又吹來一串彩泡,其中一顆肥皂泡落在顧山的肩頭,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顫抖幾下,爆裂消失。
蘇言看著穿白T恤的顧山,忽然心裏有種憐憫。他已經快二十七歲了,可還像個孩子,眼睛連著心,心裏在想什麽,直接寫在臉上。她和彭景這麽大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
“你來找我,一定有什麽事吧?”她往花池邊上挪一點,指指身邊的位置,示意顧山坐下。
他順從地坐在她旁邊,小聲說,“我經紀人剛才找我,拍攝提前了,要先去米蘭,等會兒我就要走。我打電話你沒接,就……跑來了。”
“結果沒想到我坐在噴水池邊看小孩子吹泡泡。”蘇言笑著把風吹亂的頭發撩到耳後。
顧山點點頭,帶點自嘲地輕笑一聲,垂下眼皮。
“所以,我才說‘謝謝你’。”蘇言望著他,小聲補充,“謝謝你為我擔心。”
顧山忙看著她,和她眼神一觸,臉頰一熱,趕緊又移開視線。
蘇言微笑,“我已經猜到他要來的。”她解釋給他聽,“我的信用卡賬單每個月這個時候都已經寄到家了。他看到上麵的消費記錄,就知道我在這兒了。我本來也沒想要躲著他。”
顧山感到意外,“為什麽?我以為……”我以為你搬出來是跟他決裂了。他隨即想起何初說過的那些話,有了孩子的牽絆,還有億萬身家,蘇言和彭景,哪能分得那麽快那麽徹底。
蘇言盯著他們眼前四處飛散的彩泡,“因為有些事情,還沒完成。”她語氣中有些悵惘,但很快又笑了,“你來找我,不隻是要告別吧?”
“嗯。我回來後,《風神》就要開第一次劇本會了。大家要帶自己的人物小傳去給程導看。我已經寫了一些,打算在飛機上寫好,到時候……”他看看蘇言,“你能幫我看看嗎?”
“當然了。”
蘇言回到家,齊蕾還在書房噠噠噠個不停,鄭芸嚷著頭疼,躺在**玩手機。
午飯時鄭芸領著大家去了間日料店,“吃點清淡的。”這麽說著,又想叫梅酒和清酒。齊蕾和蘇言趕緊製止她,一個說,“親,我雖然說了‘我請客,可勁兒造’,可你也不能這麽給我造啊!我現在可是辭職、流浪、無助人士啊!”另一個說,“剛才還說頭疼呢。明天可就星期一了,你要是病了怎麽辦?還要去大興伺候甲方爸爸呢。”
鄭芸給勸住了,不由長歎,“什麽時候才能賺夠錢啊!”
吃飯時,蘇言收到了顧山的微信,他要登機了。他還發了一個文件,是他寫的聶靈川人物小傳。
蘇言仔細看了一遍,寫得很好,見解還挺獨特,但她總覺得不知哪裏有種熟悉感。她想了想,啞然失笑,這感覺不就和她看讀者評論時一樣麽?
鄭芸對齊蕾眨眨眼,露出狐狸般的奸笑,“真是有心啊。”
齊蕾樂嗬嗬的,“說真的,顧山小朋友真挺上心的,聽說彭景這大豬蹄子來找你了,臉色一下變了,特別擔心的樣子。”
蘇言哪能聽不出她們話裏的意思,她轉著桌上的小茶杯,淡淡說,“他是挺好的。”
她話裏大有寂寥之意,鄭芸和齊蕾聽了,心裏也各自感歎。三個女人各有各的難處。
鄭芸岔開話題,“待會兒你們要幹什麽?”
齊蕾用手指叩叩桌麵,“回家寫文吧?”
蘇言想了想,“我們去做SPA吧,我買了一家超貴的會員卡,今年就春節前去過一次。不——先去購物。我得買雙鞋。”
鄭芸忙說,“好啊,逛街買東西剛好能消消食,然後我們再去SPA按摩做臉,最好了。”她拽拽想拒絕的齊蕾,“你看你的皮膚,真得好好做個護理。嘖,老得跟我媽似的。”
齊蕾怒道:“滾犢子!”
真要比慘,被甲方惡意刁難的鄭芸,跟劉付通一刀兩斷的齊蕾,都覺得蘇言最慘,難得她想購物,她們當然陪著她啦。
這天下午,蘇言斬獲頗豐。她先去hugo boss 買了兩套套裝幾件襯衫,鞋子看來看去,最後還是打了保守牌,去Louboutin買了雙她從前總穿的那款紅底高跟鞋,後來又和鄭芸一起買了幾支口紅。
蘇言知道自己比原先瘦了不少,卻沒想到套裝和襯衫要買小一個尺碼的,試鞋的時候,她走了幾步,腳趾疼得像套上了刑具,店員認為鞋的尺碼小了,建議她重新量腳碼,她還忿忿,“我一直穿36號的。”量過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腳真的長大了一碼。
上次懷孕時她的腳腫得很厲害,一度要穿38碼的鞋,之後她一直穿的是平底鞋,沒想到水腫消失後,腳的尺碼並沒完全恢複。
回到家,鄭芸告辭,齊蕾在書房寫作,蘇言把房門鎖上,穿上新衣新鞋,畫了妝,塗上新買的口紅。
她審視鏡子中的自己,不僅感到陌生,還有些害怕。
周四這天,蘇言穿戴一新去了景輝。
這次的特別股東會議,彭景像一個月前的年度會議時一樣在發布給股東的信中邀請大股東參加,還召集了董事會成員,不過,三位持股最多的股東們並不認為這次的會議有什麽特別,隻有一位派了代表來。
彭景的秘書見到老板娘來了,趕緊把她迎到會議室,公司幾位老員工和幾位董事見了盛裝出席的蘇言,都吃了一驚,彭景更是有點慌亂,他盯著她看了幾眼才走過來,勉強笑道:“你怎麽來了?”
蘇言也笑,“我來投票啊!”
她說著,還真的從桌上拿了張投票表格和筆,要填選項。
“包括我在內的幾位大股東已經都投了默認選項。”彭景按住她的手,“就是說,已經有超過半數同意。”
蘇言推開他的手,繼續笑,“好的。我知道了。”
隻見她快速地在所有默認選項下畫了勾,彭景臉色陰晴不定,再一看,幾位董事,那位股東代表,雖然還有說有笑,但也都在注意他和蘇言。
彭景對蘇言一笑,等她在表格上簽名蓋章後,接過表格,交給秘書,對一直關注著他們的董事們宣布,“看來,這次會議的意向已經通過了。我們會抽調景輝投資在地產和證券上的一部分資金,這筆資金會暫時留在財務賬上,分公司成立後投入。”
彭景說完,站在他身後的蘇言率先鼓掌,會議室裏一片掌聲。
散會時,彭景徹底放鬆了,他還主動提出要帶蘇言到景輝上下走一走,見一見幾位新招募來的部門經理,“難得老板娘今天來了,總得讓新員工認一認人。”
他顯然把蘇言的盛裝到來當成了很多老板娘懷疑丈夫有小三後常用的一招:宣誓主權。
蘇言笑著搖頭,把一份附著投票表格的會議介紹書折起來扔進包裏,“你忙你的吧。我還要趕著去下一個地方呢。”
彭景挑挑眉,“你要去哪兒?”
“太恒。”蘇言笑得溫文爾雅,“我跟你說過吧,我的一本小說賣了影視版權,現在要被太恒拍成網劇了。我是他們的特別指導。”
彭景隱約記得有這回事,陪蘇言走到大堂等電梯,還說起太恒這幾年的發展勢頭,“……聽說他們剛收購了一家德國的製藥廠,拆分了轉手賣掉,小賺了一筆。”
“是麽?”蘇言有點不以為然,“這裏賺兩億,那裏虧一億的,小打小鬧,不成氣候。我要是章琇中,就做一筆大的。”
彭景輕笑兩聲,“要今晚一起吃飯麽?”
蘇言搖頭,“我跟齊蕾說了,今晚回家吃飯,讓她做飯。給她找點事情做,她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她隨口抓了齊蕾當擋箭牌,心裏默默吐槽自己,蘇言啊蘇言,你說謊越來越駕輕就熟了。
起初她說個謊得提前想好,在心裏打好腹稿,反複推敲後才敢說出來,現在,張口就來,心都不會跳快一下。可見什麽都得練習。熟能生巧。
彭景按了電梯按鈕,電梯從十三樓慢慢升上來,兩人一時相對無言,似乎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彭景也覺得氣氛古怪,尷尬之餘脫口問道:“你今天為什麽要特意來投票?”
這時電梯發出一聲輕響,在蘇言麵前打開,她身姿婀娜地走進去,轉身時對彭景眨眨眼睛,笑得十分嫵媚:“因為我想親眼見證曆史啊!”
她剛一說完,電梯就合攏下行了。
光亮的不鏽鋼電梯門如同鏡麵,彭景看著自己的倒影,微微抿一下唇,轉身離開。
蘇言上了車,把新買的高跟鞋脫掉放在副駕駛座上,開車去太恒。
這雙紅底鞋是她從前常穿的款式,有六七厘米高尖尖的鞋跟,她從沒覺得這鞋子這麽難穿。像踩著小高蹺,時時要注意小心保持平衡,又像踩著釘子,腳跟酸痛,因為一直要踮著腳尖走路,全部重量都要壓在腳掌骨頭上,簡直就是刑具。難怪有些人穿了十幾年高跟鞋後腳骨突出變形,不得不做手術矯正。
可這樣的“刑具”卻成了象征女性“優雅”“力量”和“美麗”的符號。
到了太恒大廈,蘇言從車座下取出了一雙小羊皮的芭蕾鞋穿上,腳掌接觸地麵後,她先幸福地舒了口氣,才拎上包去乘電梯。
她來到太恒投資的接待台,美麗的秘書小姐對她微笑:“需要幫忙麽女士?”
蘇言也微笑,“我想見章總。”
那美麗女郎愣了一下,“您有預約?”
蘇言笑得更燦爛了,“沒有。不過,請告訴他,我是景輝的蘇言。要和他談一筆並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