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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熠收到許田撤銷他作為代理人的正式信函那一天是五月二十八日。
信下午四點半送到了他的辦公室，由秘書簽收後放在他的桌上。但王熠那天根本沒去辦公室。
他正在景輝和彭景商量第二天召開股東大會的事。
就在幾小時前，太恒宣布，已經成功收購了景輝11%的股份，成為僅次於創始人彭景的第二大持股人。同時，太恒促請景輝召開董事會，隔空喊話，要求入主董事會，為景輝今後的發展和股東和董事們進行正式對話。
景輝隨即發布公告，在翌日上午九點，景輝大廈，再次召開緊急股東大會及董事會。
這一次，會議室裏的氣氛可比幾周前緊張得多。
當章琇中代表太恒走進會議室時，空氣中充滿劍拔弩張的氣味，而當蘇言走進來，並十分自然地坐在了章琇中旁邊時，會議室中不再是暗潮洶湧了，大股東代表和管理層交頭接耳，紛紛向她、章琇中和彭景投出疑問探究的目光。
蘇言若無其事，對眾人微笑一下，看向彭景，“開始吧。”
彭景從她進來後臉色就不好看，始終保持嚴肅，輕輕哼了一聲，宣告會議開始。
在座的與會者每人麵前都有一份今天的會議章程，其中包括一份議項書，上麵隻有三項議項，第一，是否通過毒丸計劃稀釋股權；第二，是否罷免蘇言的董事職務；第三，是否同意太恒派代表入主董事會。
蘇言拿起議項書掃了一眼，扔在桌上，那張紙在光滑的桌麵上滑得老遠，幾乎衝過整張橢圓大會議桌，滑到坐在她對麵的彭景麵前。
她對彭景笑，“是你提出罷免我董事職務的？”
彭景雙唇抿成一道平平的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哼道：“明知故問。”
蘇言瞧著坐在他旁邊的王熠，“你應該加一項議項。”她環顧在座的股東們，大聲說，“各位，我提議，讓創始人之一，也是大股東的王熠先生重新入主董事會。”
彭景的臉色超級難看，可是王熠卻喜不自勝，對蘇言舉起右手拇指。
會議室中嗡嗡響了一陣，蘇言再次開口，“如果沒有異議，那麽，董事們，現在就投票吧。同意王熠重新加入董事會的，請舉手。”
她說完，率先舉起手。
幾位大股東互相看看，拿不準主意，又紛紛看向彭景。
彭景和王熠對視了一會兒，也緩緩舉起手。看來，他確實已經向王熠承諾了什麽。但是什麽時候兌現承諾，可就不一定了。
蘇言無聲地笑了一下。
彭景舉手之後，代表第一輪融資人的股東也舉手了。
蘇言扭頭看向站在會議室一角的秘書，“記下來，三票同意，兩票否決，董事會以超過半數同意王熠重新加入董事會。”
秘書一臉呆滯，征詢地看了彭景一眼，才趕快點頭。
彭景緩緩掃視眾人，揚聲說道:“各位，我們上次召開緊急股東大會的原因，和這次是一樣的，”他看了一眼麵露溫和無害微笑的章琇中，“就是要決定是否要抵禦太恒的惡意收購！上一次，諸位有很多投了棄權，以至於稀釋股權的計劃無法通過，當時，我的太太，同時也是景輝的創始人和大股東之一，蘇言，認為太恒隻是進行一項中立的投資，並沒有惡意收購的意向，太早實施毒丸計劃會給股東們造成損失，我相信，大家是聽了她的話之後才決定暫時觀望的。如今，形勢更加明確了。各位可能也有了新的決定。容我提醒，截止昨天，太恒已經收購了景輝11%的股份，而且，他們並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一旦太恒成為最大的股東，就可以自動入主董事會，發起各種決策時有更大的股權優勢。諸位，今天是我們阻止太恒的野心的最後機會。我促請各位，投票通過毒丸計劃，立刻稀釋太恒已經收購的股權！並且——”
他望著蘇言，森然道：“投票免除我太太蘇言在景輝的董事職務。因為，她顯然和太恒有勾結。”
蘇言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噗嗤笑了一聲。
這時的會議室中坐著二十幾個人，但安靜得能聽到天花板上通風口散出冷氣的風聲，她這聲飽含諷刺的笑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蘇言靠在椅子背上，十分放鬆地換了個姿勢，微笑說：“好吧，我也說說為什麽這一次我還是想請各位投棄權，不要通過毒丸計劃。”她從包裏拿出一疊紙，叫秘書，“去，給各位發一下。”
秘書尷尬地看向彭景，蘇言又嗤笑一聲，小聲嘀咕，“這可都是年報中早就披露過的信息，我隻是重新複印了一下，你怕什麽？”她說著，把紙分成幾份，從桌上推過去，“大家自己拿吧。”
等大多數人拿到了紙張，她把自己手中那份舉起來對著眾人，“今年景輝的年報第76頁的這份報表中顯示，五年前開發的幾個項目，目前仍在虧損中。創新項目虧損無可厚非，不僅是我們，別的科技公司也一樣有需要投入十年或者更長才可能盈利的項目，或者根本就無法轉化成利潤的項目。我想提醒各位，近幾年有幾間公司也著手開發了類似的項目，當然也是在虧損狀態，可是……”她看著彭景笑，“雖然還沒人能成功開發出成熟的產品，隨著技術逐步成熟，市場也越來越看好，人家這些項目的資產，一直在增值啊。”
換句話說，景輝的某些資產，被刻意低估了。
蘇言又從包裏拿出一疊紙丟在桌上，“這是另外幾家開發同類產品的公司給出的報表，大家可以對比一下。這些信息全都可以在證交所的網站找到，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這一次，不等她分發，幾個股東代表已經伸出手去取。
會議室中沒人說話，隻聽得到紙張翻動的聲響。
蘇言又對彭景笑了，“在座的諸位，想必沒有幾個看不懂財務報表的……”
彭景打斷她，“這些項目涉及到的無形資產和知識產權……”
他正想為資產低估做出解釋，從進會議室就一直沒出聲的章琇中突然說話了，“請讓她說完。”
章琇中對彭景微笑，再看向不動聲色打量著彭景的幾位大股東，“我現在代表的是景輝第二大持股人，她也有7%的股權，一個大股東想要知道自己所持股的公司是怎麽處理資產的，並不是什麽過分的事。”
彭景隻得閉嘴。
他緊咬牙根，看著蘇言對章琇中微笑頷首致意，繼續鼓動在座的大股東們，“大家都知道，大約一個月前，為了給新設立的子公司籌集資金景輝變現了一些投資和資產，據說新公司要和軍工部門合作，那麽，新公司的賬目是否能公開呢？還是，隻是內部披露？資產又要怎麽估價？”
她其實是在說，這筆現金，置換成資產後，如果按照目前其他幾個項目的算法，肯定會被低估，搞不好一些固定資產還會逐年折舊減值。這樣的算法當然在賬目上是能做平做美的，可是實際上逐年被折舊後，資產會去哪裏呢？
股東代表們都清楚，一個新公司，開設的又是新項目，剛開始的幾年幾乎百分百不會盈利，要是彭景動了什麽心思，再用這套低估資產價值，逐年折舊減值的方法，所謂的“新的子公司”很可能就變成一個洗錢的池子，那筆現金在新公司裏打了個轉，就能從景輝的財產變成某些人的個人財產。
彭景怒視蘇言，“你太過分了！你這是汙蔑！”
蘇言聳了下肩，“不。不是汙蔑。我隻是說出我的疑慮。”
彭景冷哼，“不是什麽話都能隨便說的。你有疑慮，你有證據麽？”
“就是因為我沒有證據，才說是疑慮啊。”蘇言看看幾位神色凝重的大股東代表，對彭景笑得溫柔無害，“如果我有證據，那麽，我就不會隻是提醒大家，而是要發動彈劾，罷免你董事長的職務了，彭總。”
彭景的兩片薄唇抿成了一個倒V型，死死盯著蘇言，如果目光可以噴火，那麽想必她現在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可惜，彭景的雙眼並不能噴火。
所以蘇言一點也不怵他，笑了笑提議，“時間寶貴。我們開始投票吧？先從哪項議項開始呢？哦，不如，就從罷免我董事職務那一項開始吧。”
言畢，她毫不掩飾地用挑釁的目光看著彭景。
“好，那就請董事們舉手表態吧。”彭景表麵仍然保持著平靜，“同意罷免蘇言的，請舉手。”
他率先舉了手，目光從幾位大股東麵上一一審視而過。那三家融資人的代表無一敢和他對視，但也沒有一個人舉手讚成他罷免蘇言。至於王熠，他倒是抬頭看著他，不過，臉上樂滋滋的，“我反對罷免蘇言。”
當然了，蘇言剛把他拉進了董事會呢。
蘇言像是對這結果一點也不驚訝，輕嗤一聲，“很好。那我們接下來再次投票吧，同意太恒入主董事會的，請舉手。”
她說完，特意看了王熠一眼。
王熠現在明白這遊戲怎麽玩了。
董事會現在有了他、彭景、蘇言，還有那三家融資人代表，一半是創始人，一半代表了資本。創始人們可能對公司的發展方向、社會定位有些理想，但是，對資本而言，一切都不重要，錢重要。
蘇言可以拉他進來，彭景也可以在利用完他之後，再踢他出去。
三對三，很多時候會僵局……
怎麽辦？如果彭景再度發起把他投出董事會的投票，章琇中會向著他還是彭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