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念幫他蓋好被子,又乖巧地坐了回去。
薑行川甚至懷疑,如果陳清念會說話,說不定就會猝不及防地開口來一句:“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神他媽的舉手之勞,差點讓小薑爺垂死夢中驚坐起。
她身上真是有一種平靜到不顧他人死活的超絕鬆弛感。
這讓一向波瀾不驚的薑行川心生幾分煩躁。
可他又沒有任何問責的理由,興許小姑娘就是單純怕他著涼才會幫他蓋一下被子,是他自己心思不純往歪了想,但陳清念絕對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因為她的眼睛太幹淨了。
琉璃色透明的眼珠,清澈到一眼就能看到底,半點雜質私念都沒有。
薑行川喉結微動,語氣平淡地開口:“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清念:?
“我覺得我或許需要跟你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薑行川,京城薑家的家,是薑牧城的侄子。”
薑牧城三個字一出,陳清念的神情明顯頓了一下。
她沒去過京城,也沒聽說過薑家,但她聽過薑牧城這個名字。
三天前,宋曼華剛找上門的時候,就清清楚楚地說了,陳清念和薑牧城有婚約。
原來恩人竟然是薑牧城的侄子。
陳清念的表情露出些許糾結,那如果她跟恩人的叔叔提退婚的事情,到時候就免不了要跟薑家撕破臉,如此一來,她跟薑行川的關係豈不是也會變僵?
……可是不太想把關係變僵。
那看來隻能先緩緩了。
起碼要等到薑行川的傷養好之後再去找薑牧城。
薑行川始終觀察著陳清念的表情,她似乎很為難很糾結。
原本退婚兩個字已經到他嘴邊了,見她這樣又生生咽了回去。
沒有哪個女孩子會不在意被退婚這件事。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瞬,這件事沒頭沒尾地結束了。
陳清念側了一下身,從花花綠綠的果籃裏拿出一個香蕉,然後看向薑行川。
“不吃香蕉。”
她又換了一個蘋果。
“也不吃蘋果。”
她掏出一個梨。
“……也不吃。”
然後是一個火龍果和一個楊桃,一手一個,目光清澈地看著**挑三撿四的病美人。
“……”
薑行川納了悶,那麽一個不大不小的果籃裏麵到底裝了幾種水果,難不成應季的不應季的都有?
接著,他就看陳清念又拿出了一個獼猴桃、黃桃、石榴、橘子、橙子、釋迦果、牛油果、無花果、小甜瓜……
最後,從最底端抱出了一個綠色的西瓜。
薑行川:“……”
“你是把哆啦A夢的口袋借來了?”
陳清念不好意思的笑笑,把西瓜放了回去,知道他不想吃水果,於是又指了指牛奶和餅幹。
薑行川還是搖頭,“我現在不餓也不渴,你坐下消停會兒。”
陳清念看起來有些失落。
小腦袋耷拉著,眉梢都透露著悶悶不樂。
薑行川是一個很少會生出愧疚感的人,人情世故方麵,他心情好的時候願意裝裝,心情不好的時候任誰來了也沒個好臉色。
但此刻麵對陳清念,他竟然罕見地有了一種“不識好歹”的愧疚感。
好歹人家姑娘忙活半天。
他動了動唇,準備給個台階:“要不然你給我削個蘋果吧……你會削嗎?”
陳清念認真地看著他,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
薑行川:“……”
他咬了咬牙,“那吃香蕉。”
陳清念歡歡喜喜地去果籃裏找香蕉,但是見了鬼,香蕉怎麽不見了?
薑行川有點繃不住了,“你的果籃,每種水果隻有一個?”
陳清念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又繼續找香蕉。
薑行川覺得自己頭有點疼。
“……別找了,我又不想吃香蕉了,你還是坐下消停會兒吧。陪我聊會天。”
說完他又後悔了。
他指望啞巴跟他聊什麽天?
薑行川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抽什麽瘋讓周斯聿把這個窩囊包放進來,他的傷口根本不允許他說很多話,每一次說話稍微有點胸腔震顫扯到傷口都會傳來一陣生疼。
但從陳清念進門開始,他就一直在說話。
他閉上了眼,抿住了唇,忽然沒了動靜。
眼不見心不煩,隨那個小窩囊怎麽折騰吧。
大約半分鍾之後,他忽地覺得額頭一燙,驀地睜開了眼。
這是陳清念第二次跟他發生肢體觸碰。
不似混沌時那樣模糊,反倒是清清楚楚的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以及她靠近時,一股子很淡的花香味。
陳清念剛剛放棄尋找香蕉之後,一扭頭就看見臉色慘白閉上眼睛的薑行川,心慌一瞬,下意識就探上了他的額頭。
因為她自己有點發燒,所以就想到薑行川是不是也在發燒。
陳清念的思維從來都是單線程,過分簡單的有些強大。
不成想,薑行川忽地睜眼,兩人的視線驀地相撞在一起。
陳清念愣了一瞬。
而後,她聽見薑行川低沉發啞的聲音再度響起,一字一頓地提醒她。
“陳清念”
“你壓到我輸液管了。”
陳清念忽地彈起,剛才單手撐在床邊都沒注意手下有一根細細的透明管子。
薑行川手背上的軟管已經開始回血,看起來像是針頭被拽了出來。
陳清念慌忙幫他按下了床頭鈴,連按了三下。
但是縣城醫院的護士畢竟人手有限,需要多等一會兒。
薑行川感覺到手背一直隱隱刺痛,應該是針頭翹了起來,還有一端留在皮肉裏。
“別等她們了,你幫我拔掉。”
陳清念怔了一下。
薑行川放緩了語調安慰她,“沒事兒,就是把針拔掉而已。”
陳清念點了下頭,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起他的手掌,薑行川的手生得很漂亮,冷白色的肌膚下顯現出一根淡青色的血管,手背上骨節分明,手指纖細勻長,像是一件值得珍藏的藝術品。
她小心地揭開他手背上的醫用膠布,按著上麵的消毒棉花捏住針的尾部快速地拔掉了針。
然後長長籲了一口氣。
她認真捧著薑行川的手,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寶貝,蔥白的手指小心地按在消毒棉上,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手背上的皮膚,沒來由地被燙了一下。
那一小片灼熱很快就像是被點燃的一把火,謔地一下丟進他荒蕪二十四年的世界裏。
他從未被任何人左右過情緒。
況且眼下這個人還是他未來的小嬸嬸。
薑行川猛地抽回了手,側過頭不看床邊人的表情有多詫異。
他知道自己可能反應過激了點。
他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陳清念,雖然我隻和你認識了短短幾天,但我有充分的證據可以佐證一件事。”
“你挺克我的。”
陳清念:“……”
待那荒蕪中零星的火焰徹底滅了去,薑行川才又轉頭看陳清念。
這一看,他又怔住了,“你這是要被燒傻了?”
陳清念呆愣在原地,微微垂著頭,兩隻手背在身後,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她的臉很紅,耳朵很紅,露出的脖頸也是一片嫣紅。
跟煮熟的蝦一樣。
“陳清念,我剛才就覺得你手上的溫度很高,你是不是一直在發燒?如果不舒服就早點去找醫生,別真把自己燒壞了……本來就不太聰明。”
陳清念局促地點了下頭,轉身欲走。
“等等”薑行川又叫住她,“煙灰缸,不用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