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巷以國槐命名。

七月,正是槐樹開花旺季,花朵淡黃,一團團一簇簇,槐花可入藥,槐米更是有止血降壓的功效。

槐花巷老一輩的人就有用碾碎處理過的槐米給傷口止血的傳統。

沈大夫的聲音悠然久遠,敘述時總有種說書念詩的韻味。

薑行川淡定地看他將手裏的縫針刺入他傷口邊緣的皮膚,然後再抬手將縫線拉扯過去,就像是在縫一張人皮。

打了點麻藥,不怎麽疼,但還是有細微的錐感。

薑行川輕扯一下嘴角,笑著問沈大夫。

“槐米真的這麽厲害?”

沈大夫熟稔地縫著傷口,不置可否,“中藥的功用不能用厲不厲害來定義衡量,現在的年輕人多半習慣選擇藥效猛見效快的西藥,有的呢,甚至把中醫當成江湖術士和騙子,實則不然,中醫有著幾千年曆史,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當然不全都是糟粕,存在即有一定道理。”

薑行川露出一個讚同的笑。

他眉眼生得精致略帶鋒利,尤其是一雙深眸,靜謐時恍如深淵,高挺的鼻梁下是一雙寡淡疏離的唇,乍一看是長了一張薄情寡義的桃花臉,但是笑起來卻又有種打破所有疏離的溫潤隨和。

薑行川的長相太具迷惑性。

所以京城人才道,小薑爺長了一張看似心慈手軟的臉。

實則,用笑麵閻王形容他才最為貼切。

要是此時有路人經過,會很詫異眼前這一幕。

淡定俊俏的患者和淡定老邁的大夫。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手上做的卻是穿肉刺皮的活。

陳清念隻是瞄了一眼,看著那針頭硬生生地穿過薑行川小臂上的肌肉,又被硬生生拉扯出來,那可是活生生的人肉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但是人性就是這樣。

越是怕,越是好奇。

越是好奇,越是看,看完就更害怕。

陳清念又悄悄轉過來,看見線又被拉起,扯著皮肉微微顫了一下,猙獰的傷口還泛著血色,嘶,她又立馬轉過去。

手心都嚇出汗了。

但還想再看一眼。

這種欲罷不能的刺激感覺,就跟某些喜歡真人NPC密室逃脫的玩家一樣。

人菜,癮還大。

在陳清念第三次轉頭的時候,身旁的人懶洋洋地出了聲。

“還看呢?當我是景點?”

陳清念一被抓包就會臉紅。

這會兒那白嫩的臉頰上又浮起一層粉色,平添幾分小女兒的嬌媚。

這樣幹淨好看的一張臉,如果入鏡頭,應該會更美。

薑行川多少有點職業病犯了。

陳清念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又乖乖坐好。

果然人在尷尬的時候是最忙碌的,陳清念先是抬頭看了眼自己的輸液瓶,怎麽還有小半瓶啊,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紮著針的手背,然後默默低頭摳自己裙子上的扶桑花。

忙了一圈,也沒忙個名堂出來。

薑行川被她逗笑。

明知道他這未來小嬸嬸可能是害羞了,還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反正,他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宋清念,你平時看電影嗎?”

陳清念眨著無辜清亮的雙眼露出一個不失禮貌的:?

他為什麽總叫她宋清念,她離開宋家之後隨外婆姓,叫陳清念。

薑行川向前傾了傾了身子,微開的領口露出的肌膚白得跟雪似的,近距離觀察下,那顆痣在雪白的肌膚上更顯魅惑了。

而且,他身上還有很清淡的香味。

陳清念的臉更紅了。

這男人是怎麽做到又風流又有禮的?

她有些心虛地往後仰點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

薑行川挑眉,“離那麽遠,你怕我?”

陳清念:……非禮勿近,他不懂嗎?

“我隻是想做個市場調研,如果你看過《君不逢時》的話……”他笑了一下,“可以給我一個反饋。”

那是他的處女作,也是助他拿下最佳新人導演的作品。

陳清念不明所以地搖頭。

薑行川有些詫異:“不好?”

陳清念又搖頭。

薑行川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沒看過。

看來還是個沒品味沒追求的小啞巴。

他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們素不相識,即使他早就看過陳清念的背景資料,但在她那裏,他們應該就是兩個陌生人,可他卻知道她的名字,難道她一點都不好奇這是為什麽?

還是真的像資料上寫的那樣,她有智力缺陷,所以壓根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陳清念這一次沒來得及點頭或者搖頭,就聽見診所門口傳來一聲驚呼。

“小薑爺?”

宋曼華有些吃驚地揉了揉眼,確認坐在那個死丫頭身邊正在搭話的男人真的是薑行川之後,整個人如臨大敵。

這小狐狸精,該不會是想提前勾搭上薑家吧?

真跟她那死去的媽一樣,小小年紀就這麽不安分了。

這以後回了宋家,那還了得?

“好了”沈大夫無心過問他們的事情,替薑行川包紮好就起了身,順道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薑行川頷首,說了句謝謝。

然後才將目光不緊不慢地落到門口兩人身上。

墨色的眸子陡然冷了下去。

表情也不像剛才溫潤隨和,變得疏離又冷淡。

宋曼華拉著宋心瓷踩著高跟鞋噠噠走了進來。

“喲,小薑爺你這是怎麽了?受傷了?之前聽薑老夫人說你最近忙拍攝呢,原來是在平江啊,這麽巧啊,你這是跟我的清念侄女……認識?”

陳清念眨了眨茫然的眼,局促地扣著扶桑花。

討厭的壞女人。

多嘴得要命。

薑行川隻是懨懨地抬了下眼皮,單回一個嗯。

宋曼華那麽多問題,他一個也沒往耳朵裏聽,隻聽到了最後一句。

也隻回答最後一個問題。

宋心瓷紅著臉上前,嬌嬌地喊了一聲:“行川哥哥,你受傷了嗎?”

然後又裝模作樣地看了陳清念一眼:“姐姐,你好點了嗎?”

陳清念跟她又不熟。

她抬頭盯著自己的輸液瓶不回答。

薑行川也沒回答,順手接了個工作電話,“好,我馬上回去,你讓副導先拍B景。”

宋心瓷尷尬在原地。

從小到大她都是宋家的掌上明珠,什麽時候被這樣無視過?

難堪的情緒湧上心頭,宋心瓷的眼眶立馬紅了。

宋曼華不敢對薑行川挑刺,但對陳清念倒是沒什麽不敢的。

“清念,你怎麽回事呢?昨天我們不是已經見過麵,你難道這麽快就不認得我們了?怎麽妹妹關心你,你這麽愛答不理的,這樣回了宋家,別人豈不是要笑話我們宋家沒有家教?”

陳清念的眼睛清亮渾圓,無辜又直白地看著咄咄逼人的宋曼華。

但眼神裏分明沒半點隱忍的意思。

薑行川掛了電話,聲音頗冷地開了口:“她是個啞巴,你希望她怎麽搭理你,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