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曉三歲生日的那一天，秦梓浩是怎麽也忘不了的，因為那天發生了好多事，似乎是將他二十多年來所有的事情都連接在了一起。胸口有一種意外的釋然，忽然覺得好像是應該給徐筱雨的一生畫上個美滿的結局了。

他帶著破曉在徐筱雨和林宸的墓前待了很久，直到破曉默默的流完眼淚。而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出現在他們麵前。

那是一個中年婦女，打扮卻十分的高貴時髦，若不是眉宇間透著的悔恨與悲傷，兩鬢有些銀白的發絲，他或許以為她隻有三十多歲。

秦梓浩並沒有見過她，卻在一瞬間便了解了她的身份。

她精致的妝容將原本就漂亮的臉蛋襯托的越發嫵媚，而那雙眼睛卻出乎意料的黑亮有神。漆黑猶如黑寶石，泛著漂亮的光澤。眼眸中透著的驕傲和倔強。這一雙眼睛是令他難以忘懷的。

這一雙眼睛分明和徐筱雨的一模一樣。隻是徐筱雨的看起來清澈沒有心機，而麵前這個女人卻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是徐筱雨的母親。那個陸清芸。

秦梓浩幾乎就要說出口，然而恍然間想起曾經讓人調查過徐筱雨的身世。或許說，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貴婦曾拋棄過徐筱雨，並且一走就再也沒有音訊。

陸清芸在看到秦梓浩和破曉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她的目光久久不能平靜，在秦梓浩和破曉身上來回打量。當她的目光再一次以一種既興奮又渴望的神情落在破曉身上的時候，破曉有些害怕的往秦梓浩身後縮了縮。

看見了破曉的動作，陸清芸眼神有呼的暗了下去，變回了原先麻木無神的樣子。

“她就是破曉吧。”陸清芸轉身緩緩蹲下身子將手裏的一束漂亮的百合花放在了徐筱雨的墓前，有些吃力的站起身，並沒有再看向秦梓浩。

“這三年來，每年的百合花是你放的吧。”秦梓浩沒有回答她，想起每次來掃墓的時候都會在這裏看到同樣的百合花。他記得這是徐筱雨最愛的花。

陸清芸有些淒婉的笑笑。她沒有說話，隻是背對著秦梓浩站在徐筱雨的墓前，久到秦梓浩正準備牽著破曉離開。而這

時，忽然她開口了，自顧自的講起了悶在心裏那麽多年的心事。

“我這個母親很失敗吧。就連女兒死了，都是通過別人才知道的。”陸清芸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自嘲。秦梓浩剛邁開的腳步又收了回來，他看了一眼陸清芸過於消瘦的身影，似乎被風一吹就會倒塌。他歎了口氣，幽冷的眸子變得柔和下來。徐筱雨來不及聽完的話就讓他來替她聽完吧，這算不算是替她了卻了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件遺憾？破曉發現陸清芸並沒有惡意，慢慢的放鬆了警惕，她小小的身子偷偷探出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秦梓浩和陸清芸之間微妙的氣氛。

“或許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我是愛她的。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而我這輩子也確實隻有她一個女兒。”說到這裏，陸清芸自嘲的笑笑，聲音變得有些慘淡。

“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人怎麽總是這樣，擁有的時候把她當做包袱，而直到我離開那個家失去她後卻要命的開始想念她。有好幾次我都偷偷躲起來看著她，甚至想要重新站在她麵前聽她喊我一聲媽媽。可是…”

“可是我不能。”陸清芸一向是個驕傲清高的女人，而此刻的她卻顯得那麽憔悴落魄。

“她一定恨我。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那一夜我差點親手殺了她的父親，我還瘋了似地差點殺了她。是我親手毀了這個家。我甚至是從沒有給過她一個母親該給的愛。我這樣的人，她一定是恨透了。”

陸清芸似乎意識到自己愈發激動的情緒，感到自己竟在一個陌生人麵前肆意宣泄壓抑心中許久的苦悶。她不再說話。

其實這麽多年來，她沒有一天是快樂的。她始終活譴責和懊悔中。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可又有誰知道每每想起徐筱雨，她的心會有多痛。甚至是好幾個夜裏她都會夢見那一晚，被自己拳打腳踢奄奄一息的徐筱雨，她都後悔不快要死掉。

隻是她知道，人的一生要麽就在這一刻停止，要麽就是不停往前走，從來就不會倒流。所以後悔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卻最令人揪心的東西。

“她沒有恨你。”忽然，秦梓浩清冷的聲音打破了陸清芸悲傷的思緒。

“嗬嗬，不用安慰我。現在她離

開了，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陸清芸的聲音有些顫抖。

秦梓浩握著破曉的手稍稍用力，他看向墓碑上徐筱雨的相片，安靜淡雅的笑容。他的目光變得十分的柔軟，溫暖如同三月的明媚陽光。

“那個傻丫頭從沒有恨過任何人，她一直以為所有人都討厭她所以才會離開她。她活的很孤單吧。”秦梓浩的聲音不再淡漠，而是夾雜著一抹心疼。

陸清芸忽然轉過身，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已經滿是淚水，她錯愕的看著秦梓浩，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來。

“徐筱雨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人，她的心也是最純淨的。所以這個世界有太多的醜陋根本不適合她。現在她離開了，這或許是對她最好的選擇。既然離開的人已經得到了解脫，那麽我們活著的人就好好活著，仇恨、背叛、謊言再也不會有了。”秦梓浩似是說給陸清芸聽，更多的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看著破曉，眸中滿是暖暖的陽光。

陸清芸癡楞的看著秦梓浩，眼淚再也抑製不住的流下。

她竟然從沒有恨過自己？她竟然還愛著自己，還傻傻的等著自己回來。

陸清芸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她跌坐在地上，絲毫不顧及形象。

“筱雨，筱雨！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啊。”這一聲“對不起”時隔那麽多年的遲到的懺悔。

破曉看見陸清芸哭的那麽撕心揭底，小眼睛忽然也變得通紅，血緣這種東西似乎在這一秒共通了，她小小的身子能夠感受到從陸清芸體內傳來的洶湧的悲傷。

“外婆。別哭。曉曉抱抱。”她強忍著眼淚，聲音顫抖的厲害。她一步一顫走到陸清芸身邊，然後伸出兩隻小胳膊呼的抱住了跌坐在地上的陸清芸。

陸清芸的身體瞬間僵硬，她詫異於破曉的舉動，秦梓浩也不例外的吃驚了，破曉這孩子從小就害怕生人，而現在卻主動的抱住了陸清芸。

感受到破曉柔軟溫暖的身子費力的擁著自己，陸清芸忽然感到心中一陣暖流。她像是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她伸出手輕輕的將破曉摟在懷裏。

美好的午後，無聲的哭泣。然而這淚水中卻是滿滿的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