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杳喉嚨裏發出一絲野獸似的悲鳴,口角蜿蜒流下一灘鮮血,徹底昏死過去。

簾外一地狼藉,大理寺護衛漸漸占了上風,將那十數個刺客包圍了起來,官道兩側未融化完的積雪上沾著飛濺的點點鮮血。

老管家的頭不知道滾到哪裏,被切割的異常平滑的斷頸處鮮血爭先恐後地往外湧。蘭溪成三踩著一地血泊,在雪地裏留下一串觸目驚心的紅腳印。

“大人!您還好嗎?”兩人異口同聲道。

蘭溪眼尖,掃到了還藏在角落抱著肩膀瑟瑟發抖的魏青,一把將她揪了起來,“你是幹什麽的!難道還指望大人保護你!”

“這種時候,就算再害怕也要擋在大人麵前知不知道!你十條命也比不上大人一根頭發!”他怒不可遏,若是剛才他再晚那麽一瞬,後果不堪設想。

魏青哭了滿臉淚,隻顧著搖頭:“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你給我滾回京城去!別再這裏礙事!”蘭溪粗魯地拽著她的手臂,就想把瘦弱的魏青給扔下馬車。

“蘭溪,”季安按著蘭溪的手,那蘭溪見狀才不情不願地退到了一邊。

魏青哭也不敢哭,生怕會被遣送回京,隻顧著跪在地上磕頭:“大人,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可以洗衣做飯,我可以做很多事。”

一直默不作聲的成三冷冷地開口,“唯獨不會保護大人。”

“不是的,不是的。”魏青很想解釋,她自幼養在閨閣之中,從未見過如此血腥一幕。隻要給她機會,她也可以的。

季安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好了小青,不要怕,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們去去就來。”

魏青淚眼婆娑地看著季安的背影,哽咽地咬著下唇。

她不是不想回京,而是回去做什麽呢。

她的家人早已死在了汝南。

她無路可去,隻能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萍水相逢的他們罷了。

季安下馬車之後,刺客們已被盡數押在了地上。

成三一言不發地收拾著老管家的屍體,他繞著馬車四周找了許久,才從那馬車底下找到了老管家鮮血淋漓的頭顱。

成三瞬間放聲大哭,老管家布滿皺紋的臉還保留著他臨死前懼怕的模樣。

季安腹中翻湧,二十年前滅門慘案的一幕幕再次向她襲來。

四處滾落的腦袋,血氣衝天的地窖。

一隅之地的驚懼和複仇的渴望。

她忽地跪在在地,翻湧的腹部**一般疼痛不止。

“大人,您怎麽了?”蘭溪擔憂地攙扶著她。

成三見狀連忙將老管家的腦袋交給一旁的護衛,連忙撲到她麵前,“大人,哪裏不舒服?”

“成三,”季安眼前漆黑一片,她苦笑一聲,聲若蚊蟻,“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她殘缺不全的身體,究竟能不能撐到雲開霧散的那一天。

成三和蘭溪互視一眼,成三連忙從馬車裏翻出了一堆藥瓶子。

他手忙腳亂地四處扒拉,才終於找到一個小瓶子。

他忙將那藥瓶打開,倒出一粒藥丸。

“大人,不礙事,這是心病,氣血翻湧就容易如此。”成三將藥丸送到季安口中,安慰道,“很快就好了,咱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他話音剛落,那抱著老管家腦袋的護衛突然被一箭擊中,倒地嗚呼絕命。

餘下的護衛們如驚弓之鳥,紛紛看向靜謐的四周。

“保護大人!”蘭溪大喊一聲,將季安交給成三,飛身站在最外圈,警惕地盯著弓箭射出的地方。

一分一秒,分分秒秒盡是煎熬。

蘭溪環視四周,又朝身後的護衛們打了個手勢。

護衛們迅速反應過來,將季安成三包圍起來,做好了萬全的防禦。

倏爾,

一聲馬兒嘶鳴。

蘭溪握劍得手愈發用力,隻見那前方官道深處突然閃出一匹黑馬,蘭溪定睛一看才發現那馬背上還端坐著一個和馬一樣黑的男子。

他心中警鈴大作,二話不說朝那人飛出一粒石子。

陳於遙遙地瞧見了季安,正想著要來找她邀功,若不是自己,這回季安說不定就交代在這了,誰知道一抬眼竟有個水蔥一樣的男人朝他丟暗器。

他雖快速地躲過去了,但屁股底下的小可愛卻受了驚,撅起蹄子將他掃到了地上,害他啃了一嘴土。

“蘭溪你有毒啊!你眼瞎?”他罵罵咧咧地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長那麽大眼珠子讓你出氣的!連你爺爺都不認識!”

蘭溪本蓄勢待發,一見來人是他頓時鬆了一口氣,也不計較陳於這張臭嘴了。

“怎麽是你?”

“我?若不是我,你小子這會就得去投胎了。”

“小陳大人!”大理寺護衛們見到是他,高興地和見了爹一樣,紛紛圍著他寒暄,“小陳大人您怎麽來了?”

陳於作勢抬起下巴,黑臉上全是沾沾自喜,“小陳大人?從今兒個起爺就是正二品的九門提督大人,比你們大理寺的那位老陳小季,”

他誇張地比劃著,“還要大!”

蘭溪瞬間臉黑了,那群大理寺護衛們偏偏還不長眼地歡呼雀躍:“哎呦小陳大人,您太厲害了!”

陳於眼一眯,“小陳?”

護衛們嘿嘿一笑,做作地行禮:“小的見過陳大人”

陳於還嫌不過癮,“現在誰是小陳了?”

護衛們識趣一笑,反正頂頭上司陳續又不在,“那自然是大理寺卿了,他才是小陳。”

陳於聽到滿意答案,終於哈哈而笑,“好,以後在大理寺混不下去了,可以來投奔本官,小陳太摳門,跟著他沒前途。”

他意有所指,瞄了一眼蘭溪,“這位勇士,你若想毛遂自薦也是可以的,本官一向不拘一格降人才。”

蘭溪背手抱劍,偏著臉當作沒聽見。

季安吃了藥後眼前終於恢複了模糊的光亮,她在成三的攙扶下走到陳於麵前,笑眯眯地微微躬身,“大理寺少卿季安拜見九門提督陳大人。”

這一聲明顯讓陳於很受用,他仰著臉,回味無窮。

誰知道後腿忽然一疼,那榮親王符言不知何時綁了兩個背著弓箭的刺客走了過來,一腳踹在了他的腿肚子上。

“尾巴都上天了。”符言笑道。

陳於一見是他,氣焰更甚:“大膽,你敢踹二品武官!”

符言好像沒聽見,徑直繞過他走到季安麵前,一臉擔憂,“你怎樣了?”

“王爺不是在汝南善後?”季安和他並肩而行,“還有陳於怎麽也來了?”

符言耐心地一一解釋,“陳續不放心你自己去嘉峪關,便寫信求了皇兄,派陳於護送。”

“這小子借著老爹的東風,拿下了空置已久的九門提督。”

“這樣也好,好歹是二品官,到了嘉峪關也能說得上話。”

符言話沒說完,就被陳於扯著嗓子反駁了過去,“誰借小陳東風了?我憑實力上去的!”

符言恍若未聞,繼續道,“宋益年弄死了孫衡的嫡子,孫太後已和他撕破了臉,若不然這次九門提督之職,也不會這麽輕易地落在清流手裏。”

“那王爺這麽來了?”季安問出心中疑惑。

符言展顏一笑,狹長的眸子清澈見底:“我不放心你自己去。”

“皇兄知道我和陳續在汝南善後,暫時不會想起來我,隻要年後能趕回京,就不會惹人懷疑。”

“可是嘉峪關的王監軍,他若是認出來你後果不堪設想。”沒有朝廷手喻,官員私自離京乃是大罪,王公貴族也不例外。

“無妨,到時候我不露麵即可。”

季安這才放下心來,“那便好。”她隴著袖子回過身,看向正收拾老管家屍體的成三。

“這一路還不知道要多凶險。”她喃喃道。

“萬事有我。”符言無比自然地站在了季安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