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去執念一心脫七苦(下)

三屍道人帶著齊星衡一直走了一個多星期才趕到西昆侖,隻因為齊星衡害怕到了地頭,見到五鬼道人,自己就要被戳穿,白骨魔姬過生日,請到的都是各路邪派高手,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魔中人,自己說不定就真要被他們給生吞活剝了。

所以他一路上不是吵著肚子痛,就是要洗澡,一會要吃飯,一會要撒尿,甚至還跑去四川武侯祠拜祭一番,隻盼望著能夠遇到幾個傳說中的正派劍俠解救自己,結果是俠到用時方恨少,在成都連吃在玩,死乞白賴拖延了三天半也沒碰到一個有道行的人物。

好在三屍道人比五鬼道人性子和善得多,對齊星衡更是幾乎百依百順,甚至是是一種溺愛,這老道士也不知道是真有點石成金的手段還是使用五鬼搬運法偷來的,那寬大的袍袖裏麵竟然有著拿不完的銀子,幾天下來,齊星衡吃喝拉撒睡最少也花了幾百兩,老道士都是毫不心疼,心甘情願地跟在後麵付錢。

齊星衡自己也覺得老道士已經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五鬼道人的弟子,隻不過還不明白,這老道士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幾次尋機逃跑都被老道士看的死死的,眼看白骨魔姬誕辰臨近,實在拖延不下去,他也隻得硬著頭皮跟著去西昆侖。

在風水學上,昆侖山是天下龍脈之源頭,又是上古時代玉虛宮的所在,在其中有許多適合仙人修道的洞天福地,又因為遠離中原,少有人煙,所以無論正邪修道之人都喜歡到這裏開山辟府,隱居修行。

白骨魔姬從小就深受白骨神君和白骨夫人的溺愛,她自己也天賦異稟,小小年紀就具有極強法力,收了許多邪派妖人作為手下,十歲那年便離開骷髏山白骨洞,在西昆侖開辟一處血池洞,霸占了整整一個山穀,自創白蓮教,以白骨化作蓮花為聖物,竟也好生興旺。

飛在青藏高原之上,鳥瞰重重雪山疊嶂,雲霧彌漫,讓人心胸一寬,豪氣頓生,齊星衡當場就要忍不住吟詩一首,忽然三屍道人指向前方:“你看,那裏就是白蓮穀了,白骨魔姬一家都崇信佛教,一會切不可有失禮的地方。”

順著三屍道人所指方向望去,隻見白蓮穀仿佛一朵雪蓮開在崇山峻嶺之間,花心處,有一座平頂山,山頂上十二個孔洞,裏麵向外冒出滾滾濃煙,仿佛將要噴發的火山一樣。

飛到近處,隻見穀內噴泉瀑布,水汽氤氳,池中開滿了車輪大小的白色蓮花,又有孔雀剔翎、白象戲水等各種仙禽瑞獸,與齊星衡想象中的遍地血水,仿佛阿鼻地獄的景象完全不一樣。

出於禮貌,二人飛到穀口,步行而入,在那裏負責迎接的兩個小沙彌立即迎了過來,三屍道人從手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點點精光散開,化做一朵用白色骨片綴成的蓮花,小沙彌見了,立即引領二人入穀。

穀口處,有兩座橫出的怪石做山門,左麵上刻著“婆娑世界”,右邊上麵刻著“人間淨土”,共八個大字,閃著耀眼的金光,讓人忍不住就心生跪地膜拜之感。

一進穀。便看到一座八角四層地經幢。通體純由黃金鑄成。上麵雕刻著密密麻麻地經文。齊星衡問:“這上麵是什麽神功秘籍嗎?”

三屍道長失笑道:“有什麽神功秘籍人家會放在門前麽。那上麵是佛經。嗯。這一麵刻地是‘大阿彌陀經’。那麵地是‘般舟三昧經’。說是什麽彌陀入滅、觀音成道地事跡。”

轉過一個水池。又看到四顆菩提樹。兩兩交叉相對。雙枯雙榮。上麵掛滿了瓔珞、寶珠、金輪、寶瓶等物。

穿過菩提樹。便來到中央那座平頂山下。山地正南方有一道瀑布落下。清流飛瀉。圍繞山腳形成一道十米多寬地“護山河”。河中也是種滿了白蓮。

“咯咯咯。海大哥遠道而來。令小妹不勝歡喜。隻是小妹至今法身還未複原。還請大哥寬恕怠慢之罪!”一道銀鈴般地聲音從山中傳來。隨後在二人麵前水中就鑽出一個白骨雕成地花骨朵。立時開放。化成一朵臉盆大小地白色蓮花。

三屍道人拉著齊星衡邁步踏上。前麵半米處便又有一朵白骨蓮花盛開。

齊星衡踩在花上,還特地跺了跺腳,竟是紋絲不動,就如石頭雕刻成的一樣,二人在水麵上踏花而行,每一腳邁出去,身前便都有一朵白骨蓮花開放接住,同時身後的骨花也自動閉合,重新縮回水下,隻見身前蓮花不斷生出,二人很快便走到平頂山前,入的是山西的側門。

這蓮蓬山內,共有八個洞窟,周圍七個,分別為生、老、病、死、離、聚、失七洞,共同簇擁著中央一個大洞,那才是真正的血池洞。

齊星衡和三屍道人從西方“離”洞進入,那洞麵積不小,有一千多平方米,頭頂上是一根根獠牙般的石筍,腳下是堅硬的山石,一條地下河從右前方斜插流過,河麵上漂浮著朵朵白蓮花瓣。

這洞幾乎沒有任何人工修飾,十分空曠,輕聲說話,都能泛起陣陣回音。

不知為什麽,齊星衡一進來便覺得內心中充滿了一種失落感,空空****的,轉而身上力氣竟似全消,腦子裏渾渾噩噩。

“我現在是在做什麽?”“我現在又是在哪裏?”“我為什麽回到這裏來?”諸般問題紛擾而至:我是誰?我是齊星衡啊。

忽然周圍周圍響起陣陣吵鬧聲,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無數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都對著他大吼:“我才是齊星衡!我才是齊星衡!”

齊星衡疑惑:“齊星衡是我啊,你們怎麽也是齊星衡呢?”

那些人回道:“隻許你叫齊星衡嗎?我們也都叫齊星衡呀。”

“哦。”齊星衡有如癡傻了一般,“那我是誰啊?那我就不要名字好了,我就是我。”然後咧嘴傻笑。

“星衡!你跑到哪裏去了?還不快點回家!”忽然人群之中擠出一對中年夫婦,正是齊星衡的父親和母親,“你連我給你起的名字也不要了!祖宗的姓也不要了,以後別再進我齊家的門!”

母親也在一旁喊:“星衡,不進他齊家門最好,走,跟媽走吧,以後改隨我姓!”

“媽!爸!”齊星衡奮力追過去,無奈父母卻是一個向南一個向北,自己隻有一個身子,去追父親,母親在後麵哭喊,去追母親,父親又在後麵怒罵,正猶豫不覺間,父母二人互相指責嗬斥,最後一起指著齊星衡,說他不孝,雙雙跳入河中自盡而亡。

齊星衡痛呼一聲,伸手摸了把臉上的淚水:“你們死了,那我也死了好了,把我這身軀還給你們,下輩子,我不願再做什麽人,就做一個孤魂野鬼,最終消融在天地之間吧!”說完也是大步向河邊跑去。

齊星衡像著了魔障一般,跌跌撞撞跑向河邊,就要跳下去,忽然乾坤袋裏的五雷鏡一陣抖動,光芒竟然透出乾坤袋,無數道細密的電芒從乾坤袋的縫隙之中滲透出來,爬滿全身,隨後一道炸雷從天落下,重重劈在河麵之上,一聲悶響,周圍幻想盡皆失去。

齊星衡失落萬分地跪在河邊,渾身被電的酥麻難忍,頭發都根根豎起,望著河流上的朵朵白蓮,順水而去,心中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忽然,東南方,河水的源頭處,升起一片金霞,仿佛海市蜃樓一般,裏麵有金蓮盛開,鮮花天降,有佛陀說法,諸比丘分作兩旁,無數人們皈依叩拜,就像傳說中的極樂世界一樣,看那裏的人歡笑、歌唱,不滅不生、不垢不淨,並無諸般煩惱。

齊星衡原本黯淡的眸子,又重新煥發了神采,奮力邁開一雙仿佛灌了鉛的雙腿,拚命地向那“極樂世界”奔去,雖然他此時直覺身心俱疲,困苦不堪,卻仍然不肯停下腳步,周圍景物逐漸變幻,化成一片血色泥沼,無數隻枯瘦的人手、骷髏顯露出來,芸芸眾生皆在地獄之中掙紮嚎叫,他不敢看沿途的景物,也不肯停下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極樂世界、佛門淨土”仍然遙不可及,與自己的距離一點也沒有縮短,他的鞋跑掉了,腳磨破了,到最後開始手腳並用連走帶爬,依舊咬緊牙關堅持。忽然乾坤袋裏的五雷鏡再度發作,無數道細小的電芒充斥他的身軀,從裏到外,從頭到腳,到處都閃耀著電光。

齊星衡痛苦不堪,也落在泥沼之中掙紮,雙腳逐漸陷入,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將那萬惡之源扔掉吧,斬掉貪念,皈依我佛!”

齊星衡立即取出乾坤袋,就要將裏麵的五雷鏡取出來扔掉,隻是那乾坤袋上的繩結十分難解,他本來也不熟悉,這時哆哆嗦嗦急切之間更是無法解開,正忙亂間,猛然右肩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隨後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