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獨臂韋陀

那臥雲村所在,原本是個大山,後來山頂噴火,連續無數次的地震,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中央地陷,才有了這麽一個所在,四周皆是數百米的斷崖,比外麵的地麵還要低上好些,內外隔絕,如是凡人,隻有一個山縫之中的暗洞水路可供通行,周圍的都長滿繁茂草木,便是劍仙從頂上飛過,也未必會注意發現。

那紅發老祖所居紅木嶺與這裏山水相隔,雷抓子原也不知此處,隻因此事背後有人攛掇,放出風去,說此地有靈童出世,引得各路妖人全都雲集於此。如紅發老祖那等輩分的,自然知道靈童出世,必有高人護法,龍天善神,各路高人護佑,就算來也必是一場空,唯有雷抓子這樣的小輩,不知厲害,前來爭奪。

雷抓子倒也知道厲害,本身並不進村,而是坐在北麵山崖縫裏,隻將元神遁出。紅發老祖這一門中,弟子修煉元神,俱是在為學成道之前,便收羅許多毒蟲惡蠱,選擇一樣最厲害的,每日用符咒祭煉,最後在刺破中指以精血喂養,經過三年零六個月之後,將其燒化成灰,吞服肚內,將其與自己元神相合煉成。

雷抓子的元神是一隻六翅金蠶,從天靈蓋遁出,乃是一條尺許長的金蠶蠱,六翅齊搖,裹著臉盆大的一團金光,破空向下飛入村中。

石生初用神卦,算得雷抓子要來,卻沒算到他竟然將真身留在外麵,隻用元神進村,不過他一雙慧眼,也看出金蠶本來麵目,大喝一聲,從地下鑽出來,伸手一指,太白分光劍變化成一道銀芒,淩空飛卷過去,與那金蠶一碰,立即暴起大蓬的金銀光雨,發出陣陣金鐵交鳴的脆響。

石生沒料到敵人元神竟然這般強大,因修道人的元神,普遍脆弱,除非到了像自己師父那般境界,才能夠以元神憑空奪人飛劍,甚至鬥到了急處,幹脆遁出元神與敵人拚命。他的太白分光劍乃是極樂真人所傳,別說元神,等閑魔頭厲鬼,隻要劍光過處也要立即消滅,心中疑是某種妖物,不禁越發謹慎小心。

而那雷抓子此時心驚比石生更甚,自己元神乃是極罕見的六翅金蠶煉成,平時在南疆,遇到毒蛇猛獸,隻要元神一出,立即吞食幹淨,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一點,與人鬥法,敵人飛劍品質差得,當場便能咬成鐵渣,即便品質好的,也要被他壓製得光芒黯淡,沒想到今日遇到這小孩飛劍竟然這般厲害,元神每一次與對方飛劍相撞,都要花費好些氣力,而對方飛劍光芒越來越盛,自己元神卻開始萎靡起來,竟是個不敵之局。

石生見敵人元神厲害,僅憑太白分光劍短時間難以取勝,如是平時也還罷了,現在據他推算,那下一位高手很快就要到了,自己必要盡快解決了這個妖人,否則的話就要同時麵對兩大高手了。

他心裏想著,就把白陽神針取了出來,這神針經過他專研祭煉多日,已經能夠運用有心,伸手一點,隻見白芒爆射,隻一下,便從那六翅金蠶身上一穿而過,隨即砰地一聲,跟那金蠶一起炸成一陣金銀花雨,崩落紛飛。

對麵崖上雷抓子慘叫一聲,當場就噴出了一口鮮血,騰地一下,從地上竄起,口中大罵小畜生,腳下裹著滾滾紅雲,乘風而下,人還在百米天上,便指著石生怒罵連聲,舉起從師兄手中借來的天魔聚毒幡,就要發動。

那天魔聚毒幡厲害無比,若真給他發動起來,不說上麵的魔頭,但是噴出來的彩煙毒氣,也能夠輕易將臥雲村滿門殺絕,好在石生事先有了準備,蕭清躲在旁邊的花池裏,這時候看見他舉動妖幡,立即按照師生囑咐,念咒掐訣。

雷抓子剛失了苦練多年的金蠶元神,元氣大損,正要發動天魔聚毒幡,猛然間斜刺裏有一道明月般皎潔的光芒照射上來,其銀如霜,仿佛潑銀一般,就在銀芒之中,飛出三支天狼釘,他暗道一聲不好,急忙要用解體分身之法逃遁,哪知道天狼釘乃是前古奇珍,砰砰砰三聲悶響,小腹丹田、胸口膻中和兩眼中間的祖竅全被釘住,之後天狼釘輕輕顫抖,鑽入身體之中。

雷抓子身上最主要的三個孔竅被釘住,精氣神全都收攝,身子懸在空中隻是輕顫,仿佛在拚命掙紮,又似乎在忍受著極厲害的痛苦,之後石生將太白分光劍飛起,環身一轉,立即攔腰斬成兩截,不等屍身落地,便又從指尖飛出一縷丙火神光,往上一燒,瞬間化成飛灰。

石生一舉將雷抓子幹掉,心中歡喜,飛到天上,一把將落下來的天魔聚毒幡抓住,然後招呼蕭清:“莫要出來……下一個妖人……”話未說完,忽然四下裏土壤之中湧出一團團的碧火,裏麵似乎隱藏了許多妖魂厲鬼,帶著陣陣悲哭咆哮,一起往中央石生這裏聚攏過來。

石生也還罷了,那蕭清還是頭一次經受過這種大場麵,眼見那火把木樓周邊草木山石全都燒成了碧油油的一片妖色,頓時心中害怕,隻是卻能穩住不慌,看石生的時候,他已經用一片五色神光逼住了鬼火,然而一個獨臂怪人忽從天降,手中托著一個缽盂,裏麵的碧綠鬼火就仿佛是飛流傾瀉的瀑布一樣。

他畢竟入門未久,隻見石生被鬼火澆灌淹沒,還以為這位看起來比自己還小好幾歲的小師叔已經葬身火海了呢,心中一急,索性把自己的一對天皇戈、連同石生給他的天狼釘一起向對方打過去。

那獨臂怪人,正是如今的百蠻山掌教,原來綠袍老祖的大弟子獨臂韋陀辛辰子。當初綠袍老祖發瘋,把他的一條手臂給咬掉,辛辰子心中懷恨,表麵上卻裝作毫不記仇,並且對師父越發恭謹孝敬,使得綠袍老祖後來還覺得挺對不起他,將一身法力傾囊傳授,甚至連祭煉百毒金蠶蠱也時常讓他代為主持。

辛辰子在綠袍老祖的盡心傳授之下,法力突飛猛進,成為名副其實的百蠻山大師兄。後來綠袍老祖在慈雲寺被極樂真人一劍腰斬,肉身元神全都被殺,隻剩下半截身子和藏在玄牝珠中的第二元神,被辛辰子救走。隻不過辛辰子積攢了許多年的怨氣,終於在綠袍老祖最落魄的時候爆發了。

辛辰子把綠袍老祖上半截身子用子母針禁錮在山洞之中,日夜用鬼火折磨,想要得到他的那顆能夠寄托元神的玄牝珠,隻是那玄牝珠寄托著老祖元神,隻要他心念一動,就能將一股穀神玄牝之氣爆炸開來,同歸於盡,所以也不敢過分逼迫,綠袍老祖自然是誓死不從,辛辰子去紅木嶺天狗崖,找紅發老祖的弟子借天魔化血刀的,被金銘鈞摘了果子。

這幾年來,辛辰子整合百蠻山,做了一方教主,因親眼見到綠袍被人一劍腰斬,知道正道厲害,隱蟄陰風洞中,知道最近,將那百毒金蠶蠱二次煉成,又煉成了好幾樣厲害的法寶,原本也不敢出來,隻因這次聽說此地有靈童出世,他便想將胎兒焚化,煉成一顆舍利寶珠,然後用來修煉寄托第二元神。

因為這寄托第二元神的方法,是他百蠻山一脈將來躲避天劫的唯一道路,如果不能像綠袍老祖那樣煉成,將來天劫臨頭,便隻有形神俱滅一途,所以他雖然也看出此行凶險,也隻有硬著頭皮過來。這回他身上帶齊了法寶,更邀請了一位魔道之中的老前輩一起過來,就算如此,也依舊有些心神不寧,隻想趕緊奪了靈胎,然後就用最快的速度飛回百蠻山,閉門苦修,不煉成第二元神再不出來!

這辛辰子不像綠袍老祖那樣窮凶極惡,倒也知道畏禍懼劫,看石生一身正氣,而且根骨不凡,仿佛正教中的傑出弟子,不願一上來就把事情做絕,用那穀神缽內煉成的鬼火,布下六陰煉魂陣,一舉便將石生困住,隻是看石生發出的五行神光頗為厲害,而且太白分光劍竟然不能汙染焚化,生怕他闖了出來,便將穀神缽內的鬼火一起傾瀉出來,徹底把石生淹沒。

他狡猾多端,早就在這裏埋伏了多時,雷抓子被殺的時候他就在暗處看著,自然知道蕭清躲在暗處,這時候蕭清發動攻擊,他身上黑氣一湧,天狼釘和天皇戈雙雙落空,黑煙散盡,他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一大團衝天燃燒的碧綠火焰,幾乎將村子所在的整個山穀都映成了碧綠一片。

然而下一刻,辛辰子就直接出現在了蕭清的身後,拿修羅幡輕輕晃,蕭清立即暈倒在地,他倒是沒動手殺人,還怕他被鬼火燒化成灰,抓著蕭清輕輕扔到了一塊巨石後麵,然後便化成一道黑煙,向木樓飛去。

此時林寒已經連破天門神君林瑞的十一件法寶,最後連那從赤身教鐵姝手裏借來的九個魔頭都被林寒用純陽仙火焚化,最後無奈重傷逃走。林寒此刻已經騰出手來,揚手放出雙劍將辛辰子擋住。

辛辰子看那雙仙劍殺氣騰騰,不敢小視,黑煙一轉,便向上飛起,手伸向腰間,將那二次煉成的百毒金蠶蠱取出來,揚手便是千萬金星,電射疾飛,仿佛冰雹金雨一般向林寒射去。

那金蠶蠱被稱作是南疆萬蠱之王,本來就極為厲害,綠袍老祖向他好友洞玄仙婆學到了祭煉這蠱王的方法,兀自不滿足其威力,又用天蠍與其雜交,並且用各種毒物培養,過了好幾代,方煉成了這更加厲害的百毒金蠶蠱。

綠袍老祖當年煉成的百毒金蠶蠱都在慈雲寺裏被極樂真人的三萬六千根乾坤針破了個幹淨,辛辰子掌握百蠻山之後,又用天蠍和金蠶重煉,幸好當初綠袍老祖煉蠱時候,一切工序他都知道,廢了好多心血,這才重新煉成。

木樓頂上,林寒揮動五行神光扇,放出漫天彩光,往前一卷,那萬千金蠶便被止住,任憑如何振翅怒吼,也無法再上前一步,林寒又將自煉得天寒沙打出,化成無數道極寒氣流,從天而降,霎時間,穀內到處都是迷茫茫一片。

金銘鈞在自己的木屋之中靜坐掐算,這一次元江取寶,牽涉高手也是不少,因果錯綜複雜,很難完全理清,他知道石生被辛辰子困住,而蕭清也被妖法迷倒,便用五行護身符,化成神光將蕭清托著飛回來。

百蠻山的修羅幡非常厲害,隻不過金銘鈞精通道魔兩家秘術,更有無數仙丹神藥,頃刻間便破了妖法,令蕭清醒轉過來。

蕭清一醒過來,看到金銘鈞,便帶著哭腔哀求道:“九師叔被那鬼火給燒死了!都怪我不中用……”

金銘鈞笑道:“你九師叔沒事,有你師父看著他,更何況他自己也有算計的,那點鬼火還困不住他!我把你弄回來,是要告訴你,你哥哥要回來了。”

一句話說得蕭清又驚又喜:“我哥哥?他要回來了嗎!”

金銘鈞點頭:“嗯,他被那天門神君林瑞捉去,禁錮了靈魂,在教下為奴。這次林瑞明搶不成,他便讓你哥哥回來搶他自己的骨肉。”

蕭清聽完,立即又跪下,哭求師祖解救,金銘鈞安慰他道:“放心吧,你哥哥雖然天性涼薄,但也還不至於對自己骨肉下手,更何況,那木樓他也難進去,這次不過是他災期已滿,我故意放他進來罷了,不過一會還回來兩個高手,其中一個是赤身教的鐵姝,是我昔日仇敵,這次不知我在這裏,因借給林瑞的白骨神魔全部被你師父毀去,馬上就有感應,必來報複,而那林瑞也會去而複返。

她倆也還罷了,另外一個跟著那獨臂辛辰子同來的卻厲害,更加狡猾,提前用魔教晶球算計到我在此地坐鎮,令辛辰子過來明攻,他暗地裏用魔道至寶百靈衝攻穿山石,打算從地下驟然鑽入那木樓之中,搶了靈胎便走。此人是九華山中九烈神君師弟,若說我們下,隻你大師伯一人堪與其匹敵,就算是你二師伯,雖有至寶青蜃瓶可破其陰雷,卻也到底遜了他一籌。”

蕭清並不知道九烈神君是誰,不過見師祖說得鄭重,料是極厲害的妖人:“連大師伯都能打過他,師祖您親自出手,殺他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金銘鈞笑道:“一來我和九烈神君一家還有些淵源,不想就當場壞他性命,二來他煉那陰雷雖然不如九烈神君,但是威力也是極大,一放出來崩山鎮嶽,別說臥雲村保不住,便是這哀牢山上,也要有無數生靈遭殃,所以此事是個顧慮。因此還要用你。”略頓了頓,取出一枚青色寶燈和一個護身符遞過去,“其他事情隨後再說,你先去你嫂子房門口,朝西的第二扇窗子那裏等著,一旦看見有一隻馬猴跳進來,便是你哥哥了,你用天皇戈將他圈住,用此燈燒他,然後將這護身符給他,便不要再逗留,趕緊出去,用這燈幫著你師父打敗辛辰子,最後立即返回來這裏找我,我在教你。”

蕭清飛快跑來,他雖然年幼,但小叔子也不宜進內室,就在外麵屋朝西的第二扇窗子口等著,看著窗外師父和那獨臂怪人鬥法,打得漫天寒霧,到處金光,好在這木樓事先被林寒用獨指禪師留給他的古玉圭護住,要不然早就化成灰了。

過了片刻,果然窗欞一響,隨後跳進來一個黃毛大馬猴,他聽金銘鈞說,這猴子就是自己的哥哥,心中不解,不過還是按照師祖所說,伸手一指,天皇戈化成兩道金虹,交錯飛去,將那猴子圈住,隨後咬破中指,以血塗在燈上。

那猴子原本身上帶著林瑞賜的太陰潛行符,一路進來也沒有絲毫阻礙,以為別人都看不到他,卻不知這樓被林寒用古玉圭禁住,若非故意放行,他再進不來的,而就算被放進來,也被破了隱身法,剛跳進來,便看見滿眼金虹閃電,環身亂飛,頓時嚇得驚駭欲絕,連忙揮動手上林瑞所賜發牌,想要告知妖師事情敗露,請求救援,哪知道發牌剛剛舉起,猛然間身子一緊,竟似被什麽東西附體了一樣,整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蕭清雖然對師祖很是敬佩,但還是不能想象,這麽一隻猴子怎麽就是自己的哥哥了。他這裏將血塗在七魔燈上,隻見一道青光飛出,直接射入馬猴身體裏麵,隨後便看到那猴子一通手舞足蹈,仿若瘋癲,然後那猴子眼耳口鼻等七竅之中,就噴出青色的火來,緊跟著身上的猴毛裏麵也冒出縷縷青焰,轉瞬之間,那猴子就成了一個青色的大火球!

蕭清正看得稀奇,忽然從外麵又跳進來一隻一模一樣的馬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