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五毒教一般人走後,蘇正鵬等六人忙向河池五人致謝。大家互道名號,也有彼此相識的,客套一番,玄極上人忙道:“你們可認識我徒兒高順德麽?”

賽妲己道:“原來道長便是順德的師父,我們今晚便是為了順德才到這裏來的。”當下將救順德之事和司徒登之事前前後後告知了他們,道:“順德想來不會有什麽事了的,隻不知司徒登那狗賊還會不會追來?”

河池老鬼沉吟道:“看來傅小姐乃是他們勢在必得之人,白影僵屍定會派高手來追殺你們的。梅花幫手眼通天,高手如雲,象白影僵屍這種稀世高手至少還有十餘人之多,除了他們四個大護法,恨煞天還有一批親隨護衛,個個都有這等身手。唉,說來慚愧,白影僵屍的身手竟高出我多矣,今日他們若再有一個這等高手,隻怕我們都難全身而退了!”

辣手尼姑歎道:“沒想到惟我獨尊這廝如此可怕,當年我和飛天佛女還以為若幹年後,兩人聯手可以對付得了他。唉,今日看來,這廝的手下尚且有這等駭人的身手,他本人還不知厲害到什麽程度。呔,或者當年那狗賊也不是他本人?”

這當兒忽聽賽妲己連呼駱郎,隻見駱飛麵色蒼白,昏昏欲倒。南逸居士忙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道:“他的劍傷尚未傷及髒腑,乃是失血過多,服了我這藥丸,定會有奇效的。”遂喂駱飛服下。

賽妲己曾見五花和尚給順德服過這種藥,心中暗暗驚訝,不知南逸居士如何會有少林秘傳的固金神丹,當下謝道:“這藥昂貴,多謝恩人了。”

南逸居士淡淡一笑道:“這藥原是療傷用的,但有所需,何分彼此?”又掏出兩顆,分別給畢宛如和劉世俠各一顆,畢宛如搖頭道:“我的傷不重,已上了金創藥,無須用的。這藥乃是少林秘製的貴重藥物,留著後用吧。”堅不肯要。

南逸居士搖頭而笑,隻得收回。

劉世俠也待推辭,南逸居士道:“你流血太多,不要硬挺,事情還沒完呢,何必客氣?”

傅玉菡也在一旁道:“他老人家既然給了你,你便服了吧,看你麵色蒼白,豈可硬挺?”

世俠見她甚是關切,心中欣然,忙向南逸居士道謝。

河池老鬼道:“此去潛龍莊路途遙遠,這一路上你們既須隱秘從事,又須快馬加鞭,但你們有三個傷者,疾行不便,慢了又恐夜長夢多,讓司徒登他們搶了頭。這一路凶險重重,五毒教人是決不會放過你們的。我看你們不如從水路而行。”

賽妲己搖頭道:“從水路走隻怕不行,一來這是逆水而行,行速太慢,二來早些天我與駱郎便是從水路來的,這一路都是五毒教的天下,比旱路更加麻煩。”

南逸居士沉吟道:“你們不妨先在偏避之處隱居些天,待三位傷勢好了再行動身,在這之前我們可去人到潛龍莊,將司徒登之事告知了傅大俠,還可叫他們來人接你們的。”眾人都覺甚妥,傅玉菡道:“誰去給我爹爹送信?我們又到哪兒去隱居呢?”

河池老鬼笑了笑道:“我自會叫一個可靠的人去的,小姐隻須修一封書信,決不會誤事的。隱居之處嘛,離此地不遠有個桃花穀,乃是相反的方向,五毒教人決不會疑心到那裏去的。那可是個悠雅之處,正宜養精蓄銳,要不了幾天,你們便可上路。若是你們願意的話,我們現下便動身,天亮前可以趕到那裏。駱大俠還可以騎馬麽?”

駱飛服了那固金丹後,精力恢複了許多,笑了笑道:“不妨的,我們趕早離開此地。”

河池老鬼對蘇鄭鵬六人道:“上馬吧,我們這便去桃花穀。”馬蹄脆響,大家分頭而行。

玄極上人因不放心高順德的傷勢,要去江寧一趟。明通長老也要回九華山一趟,大家約定同去武當山的日子,兩人才告別而去。

南逸居士道:“喔,我原想再去一趟姑蘇的,不如也趁這會兒去了

吧。”

辣手尼姑道:“我知道你是去找……找漢生的,我也想去見見他,我跟你一起去吧,這許多年一直沒見到過他,不知他是個什麽樣子了?”言語間隱隱有些淒苦悲愴之意。南逸居士點頭道:“也好,我們一起去吧。”

兩人馳了一會,辣手尼姑道:“這些年童漢生還是一人獨居麽?”

南逸居士道:“漢生這些年來一直跟我隱居在衡山,他也時常念及你的。”

辣手尼姑幽怨道:“你別哄我了,若是他果真對我……對我有心,又何至於今日?”

南逸居士道:“知漢生者莫過於我。你又怎知他無心於你?想當年你是何等傲氣,大有拒人於千裏之外,你又何曾對他傾心相訴過?隻因你外表冷傲無情,他不知你心思,故也隻好隱忍心事,深埋情思,以致才有今日之誤。”

辣手尼姑深深歎了口氣,想起往事,意緒淒然,道:“當年我……我年輕氣盛,是有些孤高自許,目下無塵,隻是我對他……對他卻是例外。那年我師付的好友太乙魔君在勞山追殺他,我為了救他,竟不顧得罪師付,與他聯手抗擊太乙魔君,還傷了太乙魔君一劍。後來師付險些殺了我,難道他竟不知道麽?”

南逸居士道:“後來他對你情思豆索,茶飯不思,得知你被師傅囚禁在毒龍洞中,要待太乙魔君來發落你,他隻恐你遭了毒手,竟不顧性命,不顧師父的嚴厲禁止,偷了師父的舍利劍,單槍匹馬地趕去救你,誰知卻激昂而去,沮喪而歸,挨了師付一頓臭罵。”

辣手尼姑苦笑道:“那天他找到毒龍洞,隔著洞門的小孔對我說:‘阿晴,我來救你出去!’我心裏好生歡喜,卻偏偏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故作冷漠道:‘你如何找到這裏來的?’他道:‘是小玉妹妹叫我來的。’我心裏一沉,暗想那纖紅劍女田小玉美貌不凡,他口氣如此親切,莫不是早愛上了她不成?當下冷冷道:‘她叫你來我可沒叫你來。’他神色大傖,立在門外不知所措。我心裏終究……終究是喜歡他的,頓了一會忍不住又道:‘你是特意到我這裏來的還是順路來的?’大約是我神色不佳,口氣冷漠的原故,他尷尬地立在那裏,嘴裏結巴道:‘我……我……我……’竟不知所語。我當時又生猜疑,心想他這般神態,定是來與田小玉相會的,心中氣極妒極,卻又唯恐他看出自己的心思,麵上反而溫和道:‘喔,你是順路來的吧?多謝你了。’誰知他見我如此語氣,竟不分辯,忙勉強笑道:‘我……我有寶劍在手,我將這門劈開了,救你出來。’我隻道自己證實了他與田小玉的關係,又以為他手中的寶劍便是田小玉的瑩鋒劍,心下妒火橫生,忽然大聲斥道:‘誰要你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假心假意來胡弄人?快快的給我滾遠點!’當時竟禁不住渾身發抖,眼淚都流了出來。”

“恰在這時,我師父已到了他的背後,冷不防奪了他的舍利劍,又用劍抵著他的璿璣穴道:‘原來你便是那個童漢生了,哼哼,竟敢跑到我這裏來調侃我的徒兒,好大的膽子,是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娶我徒兒做媳婦?’我忙側耳細聽,心裏卻……卻希望他說出那話兒來,不料他憤憤道:‘要殺便殺,休得聒碎奚落!’我心裏暗暗吃驚,隻恐師父當真一劍結果了他,誰知師付居然將劍還給了他,嘴裏道:‘唔,你這渾小子居然不怕死,快快給我滾下山去!再讓我看到你,打斷你的狗腿!’我不知師付何以會如此輕易地便放了他,後來猜想或許是師父見他的人品不錯,也自有些喜歡上他了。加這我斥罵他時,師父剛好聽到,心裏也不無讚賞,還隻道我是不願背著她老人家擅自逃跑,故心裏高興才放他離開的。其實卻也救了他一命,因為他剛離開不久,太乙魔君便到了山上。”

南逸居士感歎道:“人世滄桑,造化弄人。雖說有許多事陰差陽錯,實則也有多半是自己造成的。當年若非你這麽多心,又這般好強,你

與漢生豈非良緣早締,鴛鴦雙棲?想那纖紅劍女田小玉,原本是我姑母的女兒,從小與我們在一起長大,彼此自是十分親熱,她年紀比我們小些。漢生名義上雖是我的家人,其實我爹爹卻將他當兒子看待,我也向來都將他當兄弟看的,後來我中舉得官,又棄官授學,漢生都一直伴隨我的。彼此感情未變,稱呼自然也未變的。漢生怎會和小玉有那種……那種意思?”

辣手尼姑歎了口氣道:“沉浮世界,荏苒光陰,便如那詩中道:‘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我也知自己諸多不是,可是當時我總覺得……覺得是他負了我一片癡情。唉,想來未免傷神,後來我性情大變,行事偏激,使得江湖中人稱我辣手尼姑,也與他不無關係的。我入空門後,也常常自省自思,頗有浮雲夢覺之感。隻是光陰似箭,時不再來,好不叫人悲歎。”

南逸居士道:“往事不堪回首,倥傯若夢,隻是既已過去,又何必傷懷?待找到漢生老弟,你們便可再結良緣,從頭開始。”

辣手尼姑笑道:“什麽話,都要進泥土了,豈可唐突晚景,作笑於人?我感歎的乃是過去,誰說現在了?況且……況且我既入空門,便如出岫孤雲,來去一無所係,豈可再有非份之想?”南逸居士道:“此言差矣,有道是:‘早春暮春都是春,朝霞晚霞總是霞。’隻要兩廂情真,又何分遲早?須知此恨人人有,情真百年春。你雖入了空門,卻三心未盡,**不減,又何必自己欺騙自己,自己折磨自己?”

辣手尼姑頓馬打量了南逸居士一眼,含蓄道:“說得好,此恨人人有,情真百年春。想來這許多年你隱居在衡山之中,隻怕也不無原故吧?”

南逸居士抑聲道:“此話怎講?”辣手尼姑微微笑道:“我可是聽說紫雲霞女也隱居在衡山的。”南逸居士怔道:“你……你如何知曉?”

辣手尼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紫雲霞女在衡山的。唉,當年我與她在慧山匆匆一別,算來不覺已是三十來年了,我們各收養了一個徒兒,大的叫慧敏,小的叫小敏,我收的乃是大的,她收養的是小的,也怪我性情太急躁和粗心,當時竟忘了問她在何處棲身……”

南逸居士苦笑道:“我們卻與你們不同,飛天佛女一家與我家乃是世仇,我的爺爺便是死在她爺爺手中的,她的父親澹台流雲也是我父親的好友龍羽散人擊斃的,而且是為了我家的緣故才下殺手的。你可知我剛才為何沒有和白少峰打招呼?乃是因為他父親白太真繼承了其師澹台流雲的衣缽,卻也繼承了澹台家的世仇。他們雖遷回山東蓬萊老家,卻仍常常與流花山莊過不去。白少俠的兄長白少雄便是早幾年被我侄兒打傷後才致死的。你想我同澹台明珠又怎能與你們相提並論?”

辣手尼姑道:“既然你們彼此不能如願以償,同結百年之好,又為何不另行婚配,各安其所?卻偏偏要老死山頭,又彼此不相往來,這也是那個、那個……‘情真百年春’麽?”說罷,以為南逸居士必會繞開話題的,不料南逸居士直言不諱道:“說的是,有詩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們這樣做,既取之孝道,又潔之純情。我們雖然不相往來,卻能隔山相望,心息相通。那裏花香鳥語,溪水流長,我們可以寄情於山水,寄語於飛禽。我們隻須望到對麵山上,彼此便心有所安,情有所慰,我們相知相慰,此心不渝,複有何求?”

馬蹄脆響,敲碎了深夜的寧靜。辣手尼姑聽了他這番說話,心中好生感佩,好一陣不出聲。南逸居士又道:“阿晴,你若是願意呢,待見了漢生老弟,我便將話挑明了,權充媒人如何?”

辣手尼姑搖頭苦笑道:“晚矣晚矣,記得當年李賀有句詩道:‘可憐日暮嫣香落,嫁與春風不用媒。’唉,此話再也休提,免得徒增煩惱。”

南逸居士也搖頭笑道:“你的性格依仍沒變,還是這般固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