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寶不知其意,隻是哀傷道:“晚輩已快一年未見到父親了,並不曾留得什麽給我。”

崔老二幹笑兩聲,兩眼直直地凝視他,半晌方道:“來來來,喝酒吃菜!哈哈哈。”

張小寶搖搖頭道:“晚輩從不飲酒,恕不奉陪了。”彭莊主揮手道:“既如此,你先去睡吧。彭邁,帶張公子去樓下雜役房裏將就睡一晚。”

提著行囊跟著那老家人來到雜役房裏。張小寶發現竟然跟馬廄隔壁,裏麵堆滿了柴火草料,幾塊木板架成的**,一張薄薄的被褥,又爛又髒。張小寶怔怔地立在那裏,心裏頗為不快:“這如何睡得?”

那彭邁在後麵歎了口氣道:“公子,你且將就些吧,唉,世態炎涼,你爹爹可是個好人哪,他若在世,你又豈有今日?如今人情薄如紙啊!”說罷搖頭不已,頗有哀怨之色。

張小寶不覺淚下,他自幼嬌貴,家境富裕,雖近年從學比較清淡些,卻終不至如此鄙陋,想父母在世時,這彭莊主何等親熱巴結,如今父母親人屍骨未寒,他便如此冷薄無情,當真是:“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心中悲涼,也不脫衣服,便就著那破被半坐半躺,遠處更鼓聲聲,已是醜時末了,張小寶暗暗忖道:“我好歹挨過了今晚,一到天亮便走,省得遭人白眼,受那窩囊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小寶迷迷糊糊聽得有人叫他,起來開了門,卻見那崔家兄弟悄悄擠了進來。

那崔老二道:“好小子,你說你父親並不曾留下什麽東西給你,你那胸前藏著的是甚麽東西?你道我們不知道麽?快快將那金匣子交了出來,我們也好替你關照些個,免得別人再來為難於你。”

那崔老大卻柔聲道:“張公子,我兄弟卻是一番好意,你家滿門遭害,卻是什麽原故?乃是你家有一件別人非得到手不可的物什。哼哼,那殺手在你家掘地三尺,找的便是你那胸中之物。你一個小孩兒家,又不懂得絲毫武功,帶著這東西豈不是提著腦袋走路麽?你拿出來讓我們瞧瞧,若是那物件,便由我們兄弟替你保管,若不是呢,便由你帶著也無妨,你說如何?”

張小寶不由伸手護著烏金鎖,心想這兩人定是不懷好意,這金鎖乃是雪怡姐姐的傳家之寶,她對自己一片深情,豈可辜負了她?自己答應她要珍惜這金鎖如同珍惜生命一樣,怎可食言讓這兩個狗賊得了去?當下道:“我這胸中之物乃是一個朋友送的,與我張家全然無關,隻怕是兩位多心了。”

崔老大道:“你且拿出來看看。”

想到沈雪怡再三叮囑自己,不可將此鎖外露的。張小寶豈能忘了,遂斷然道:“兩位請回吧,我這東西決非張家之物,信不信由你們,我卻是不會拿出來的,你們何必枉費心機?”

崔氏兄弟見他如此神態,越發心疑。老二道:“你拿是不拿?”

張小寶隻是搖頭,那崔老二逼近一步道:“小孩兒不知好歹,你可知我們是誰?”

張小寶道:“你們若再不走,我便要叫彭莊主了。”

崔老二獰笑道:“我有心憐憫,誰知你偏生找死!”忽然發掌打來,這一掌擊出無聲卻快如閃電,張小寶隻覺胸前一緊,便立時不省人事。

崔老大道:“兄弟這一掌出手太重,這孩兒不懂武功,要結果了他,也隻須用上二分功力足夠了。象你這等功力,便是武功高強之人也定要一命嗚呼了。掌門師傅說我們

這羅煞摧心掌,練到十成火侯便可以橫行天下了。”

崔老二道:“兄長有所不知,先前我試他武功時,隱隱覺得他有內功底子,故此我用了四分功力,不期然弄錯了。”

忽聽門外有人接著他的話道:“你這一錯便將人家一顆好端端的嫩心苗兒擊成了碎片兒。哼哼,常言道:‘打狗看主人’,我將你們兄弟當客人看待,你們卻幹出這等卑鄙之事,當真欺我無用麽?”

崔老大吃驚道:“彭莊主來了?這卻是對不住了,我兄弟二人隻想看這小鬼兒藏著什麽東西,想你老兄也不怎麽看重他,故也沒有驚擾你。呔,老兄且回去睡覺養神好了,這裏沒你的事,待會我們自會收拾幹淨,決不致給你惹麻煩的。”

那彭莊主冷笑道:“哼哼,崔家兄弟當真目光如炬,竟連一點蛛絲馬跡也不放過。原來你們到我家來,便是要窺探張家的寶物麽?是武林秘籍還是飛天至仙丹?隻怕那物件到手,便要殺了我彭某滅口吧?嘿嘿。”

崔老二忽然麵泛殺氣,冷冷笑道:“我兄弟二人正因心存仁厚,不想讓你牽了進來,知道你武功平平,又無爭霸越魁之心,便也將你看做一個肉食朋友,酒囊飯袋。想不到你竟如此不知死活,今晚爺們便成全你!”說著右手疾揮,無聲無息,那羅煞摧心掌已告施出。

彭莊主出右手相迎,左手卻朝崔老大打去,嘴裏道:“你這羅煞摧心掌若在十年前,或許還可與老夫一爭雌雄。哼哼,今日此地便是你們的喪生之處!”隻交手一招,崔氏兄弟麵色大變,各各倒退數步,大驚道:“勃摩衍那功!你......你是何人?”

彭莊主陰森森道:“老夫便是二十年前風靡江湖的五毒教教主裘萬江。隻因來了個吸血狂魔,這廝陰險毒辣,武功駭人,也有一幫門徒,奪了老子的教主之位,逼得老子隱姓埋名數十年。哼哼,老夫隱居此地,收得那孤獨無靠的彭邁老兒做家人,這許多年來百般討好那姓張的,莫非心思竟不如你們麽?你們想要的東西老子竟不想?哼哼!嘿嘿!”說著步步逼近,青色的臉上充滿殺氣。

崔氏兄弟一聽是毒氣天下的裘萬江,頓時驚駭得差點跌倒在地,好在二人互攙著。二人驚慌地退到雜草房的後窗旁,相互一顧,心意相通,忽然各出一掌,將身旁的柴草鋪天蓋地朝裘萬江打來,待裘萬江阻得一阻,兩人騰身從後窗飛出,那兩扇緊閉的窗門被撞得粉碎。

“哪裏走!”裘萬江大喝一聲,迅速地飛身穿出。

意外之外,張小寶竟然逃過一劫,沒有被那羅煞摧心掌擊斃,這要謝逍遙莊慕容瓊的飛天至仙丹,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種護體神功,昏迷得少許便即清醒過來。

裘萬江與崔氏兄弟的對話卻被他聽了個十之八九,心下駭然,想這彭莊主原來竟是五毒教的前教主,他這裘萬江的名字不知是真是假?這人心計如此深惡,莫非我家果真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窺伺不成?眼見他們打將出去,心想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倘若裘萬江殺了崔氏兄弟來,我還有命麽?當下翻身起來,朝後院望了望,夜色中隻見人影飛旋,勁風颼颼,那裘萬江與崔家兄弟打得難分難解,忽見崔老大抽空朝後院圍牆打出一掌,那道厚厚的土磚圍牆竟給打缺一個大洞來,崔老大叫道:“老二快走,這廝要殺人滅口,速回泰山稟告掌門!”

裘萬江道:“想逃麽?嘿嘿,老子既亮出了身份,又豈能容你們逃脫?哼哼,總

算也識得了你們的真麵目。他媽的,我道這湖州哪來的羅煞摧心掌功夫,又哪來的這一對崔氏寶貝?原來竟是泰山派的兩個狗賊!”掌勢如飆,直朝崔氏兄弟逼去。

這邊張小寶提了行囊,輕輕奔將出來,又將院門打開,牽了馬來,將行囊放上去,打馬奔出。這一連串的行事,竟甚是輕快,似比以前大有不同。這時後麵慘叫連聲,想那崔家兄弟隻怕已經嗚呼哀哉了。

奔馳了一會,見那藤箱在馬上搖晃礙事,心想我此刻還要這許多書本有何用處?沉甸甸的,不如丟了它。遂從箱內翻出那木棉袈裟,將箱子並書本諸物丟棄在路旁。忽聽後麵遠遠傳來馬嘶聲,疑心是那裘萬江追了來,不由打馬加鞭,但覺耳邊呼呼風響,便如騰雲駕霧一般,細聽身後已無聲息,不覺天已微明。

三月的晨風仍是有些寒意,更兼霧水劈瀝,張小寶隻覺得耳鼻麻木,身上卻暖烘烘的,竟不覺得如何疲累和寒冷。一路縱馬奔馳,不一會兒便聽得有雄雞報曉,但見房屋隱隱,連成一片,似是一個繁華大鎮。轉眼便進了城門,卻是一條青石板大街,兩旁的樓房門窗緊閉,大多人都還在睡夢之中。偶爾也有咳嗽說話之聲,外麵卻不見人影。

張小寶勒馬緩行,意欲探明這是個什麽所在,卻見街旁一項朱紅大門上書:“吳江貨棧”。心中釋然,記得幼時隨父母去外婆家曾路過這裏,這吳江縣乃是去秀州的必經之地,往下隻管朝東,也無須問路。想來這裏離那落英莊至少也該在五十裏之外了,那般若萬隻怕也料不到我會到這裏的,縱然這廝朝這裏追來,他的馬也定然不如我這赤灰馬快。不由伸手撫了撫馬鬃,歎道:“你這馬兒如此神駿,助我逃脫魔掌,往後我定要好好待你,便叫你......叫你灰兄弟。”

那馬似是明白他的意思一般,昂頭打了個響鼻,又扭頭望了望他,馬蹄碎響,似有飄然之感。

沿街走得一會,不覺天已漸亮,陸續有店鋪開門營生,外麵也有人行走。在一家叫做陽春客店的門前,見有四五人在吃早點,店旁還有馬料食槽,張小寶心道:“我這灰兄弟隻怕也跑得累了,須得讓它吃飽了才行。”便下馬買了飼料,一邊自己也匆匆吃了半碗肉雜麵,又買了十多個包子,看那馬兒已將草料吃盡,便將手裏的包子遞去道:“灰兄弟,這可是賞與你的。”那馬兒竟也十分乖巧,望著張小寶輕鳴一聲,伸嘴接住,一口一個,不一會兒便將十多個包子吃盡。

忽聽旁邊有人道:“你這灰兄弟已吃得夠多了,它卻終是異類畜生,我可是你的同類兄弟,卻不給些我吃麽?”

張小寶扭頭一看,卻是一個渾身破爛的乞丐,一雙眼睛烏黑閃亮,模樣甚是乖覺,年約十六七歲,手拿一根黑色打狗棍,望著張小寶似笑非笑。

旁邊的店老板瞥見這乞丐,吹眉瞪眼斥道:“去去去,哪來的你這小賊,攪壞我的生意?快快給我離遠點!”

見那乞丐不大理會,便隨手拿起一根擀麵棒,劈頭蓋臉地朝那小乞丐打去,不料那棒棍打到小乞丐身上,他自己卻跌倒在一邊。

那小乞丐大聲叫喚道:“哎喲,好痛啊!痛死我了。”

那店主爬起來,早已跌得鼻青臉腫,見那乞丐並無絲毫損傷,叫喚中似有調侃之意,不由怒從心起,揮棒又朝那少年乞丐打去,嘴裏罵道:“你這小賊不學好,年輕輕的好吃懶做,看你滑頭鬼腦的便知不是個好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