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溫思思離開張小寶之後,意緒淒然,情難自已,心裏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傷痛,隻管打馬飛奔,一路上灑淚風塵,不覺來到一片芙蓉樹林邊。那芙蓉花開得燦爛如霞,有白色、粉紅色和鮮紅色的,花叢邊有一條碧澄的溪水,朝樹林深處流去,思思頓馬溪邊,心下忖道:“原來表哥去姑蘇,乃是到他未婚妻家裏去,我……我現下去哪裏?”眼前雖然花光似錦,飄香迷人,可在思思眼裏卻滿目淒涼,心中一片茫然。她從小嬌貴,涉世未深,又是第一次離家出走,滿心歡喜,一片純情,受了這般打擊,心中淒苦,自是可想而知。此刻她立在那裏,淚水簌簌而下,倍覺孤涼,恨不得大哭一場。

忽聽有人作歌道:“……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客!……願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湲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歌詞清麗婉轉,曲調優雅淒涼。詞意是:自君東去,頭上亂發如同蓬草,並非是沒有油膏梳洗,隻是君不在,梳洗打扮給誰看,對君無以言述的相思,便是想得頭痛也心甘。倘若有忘憂草,把它種在我的居所。思君之苦,使我患心病。

思思忖道:“是誰唱得這般好聽又有這般相思之苦?莫非也和我離開表哥一樣離開了她的心上人?”心念之間,忍不住沿著溪流朝上遊歌聲處走去。走不多遠,便見前麵溪邊立著一位紫衣女子,年約二十來歲,婷婷玉立,儀態萬千,美貌異常。隻聽她吟道:“流水無語付相思,芳草有情空作姿。心中有恨無人省,夜露生寒有夢知。”才吟罷,忽聽有人道:“琴兒哪,你如何又一人立在這雲夢溪邊?叫我好找。”卻見一個七旬老嫗飄然而來,立在那女子身後。

那紫衣女子聞聲扭頭道:“婆婆,你回來了?我……我在店裏悶得慌,才出來散散心的。”

那老嫗形貌拓落,衣飾襤褸,便如乞丐一般。隻聽她道:“琴兒,你總這般悶悶不樂,卻是什麽原故?是不是不願跟婆婆在一起?”

紫衣女子道:“不是不是,婆婆待我這麽好,又教了我這等高深的武功,孩兒我……我怎會不願和婆婆在一起?”

老嫗道:“唉,你師傅把你交給我,我也委實喜歡得緊。可是你有心事為何總不願和婆婆說?”紫衣女子深深歎了口氣,意緒淒然地說:“孩兒……孩兒隻是在想念一個人……”

老嫗察言觀色,忽然笑道:“哦,我知道了,鬼丫頭,原來你害的是相思病。快告知婆婆,他是誰?有誰值得你這般丟魂失魄的?哼哼,放眼天下,能有幾個配得上我家琴兒的?若是那娃兒果合了婆婆的意,待婆婆將他捉了來便是,怎用得你這般愁苦?”

紫衣女子嬌羞道:“婆婆怎可……怎可這般作想?這事兒哪有這般簡單?”

老太太蹙眉道:“莫非這小子還不樂意是不是?哼哼,天下若有這等不識好歹的傻瓜,又怎值得你去愛他的?待婆婆一掌斃了他,豈不省事?”

紫衣女子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婆婆你想偏了,他……他乃是一個絕頂聰惠的少年書生,全然不懂武功的。三年之前與孩兒離別,去老家趕考的,誰知家人慘遭不幸,父母親人盡遭五毒教殺害,他自己也被五毒教人追殺,不知生死,故是……故是

孩兒每每想起他,心裏便甚是難過,隻恐他也遭了梅花幫的毒手。”

那老嫗頓了一會,道:“說起五毒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適才我見到你大師姐一行人打馬朝東趕去,乃是要追殺你父親的,你要不要去阻攔她們?”

紫衣女子吃驚道:“大師姐……大師姐他們為何要殺我爹爹?莫非……莫非我爹爹果然也是梅花幫的人麽?婆婆,你老人家快快告訴我,我爹爹是不是五毒教人?你……你為何知道我家那許多事?為何又對我這麽好?為何三年前師傅識出你的真麵目便要我跟著你,又說你是我的親人?婆婆,你……你說呀!”

那老嫗隻是憐愛地望著她,好一會才歎了口氣道:“唉,傻丫頭,你為何要知道那許多?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世上許多人就是因為知道得太多,所以才會一輩子不開心。譬如我告訴你說,你爹爹就是五毒教的人,你豈不要難受?婆婆我怎忍心看你這般模樣?當年婆婆我扮著乞丐來到棲霞村,為的便是要天天看到你,誰知你卻這般心善,對婆婆這般親近關切,婆婆才忍不住向你師傅抖露了身份的,婆婆也沒得別的願望,隻希望你快活才是。現下你大師姐去追殺你爹爹,卻未必敵得過你爹,他的人手眾多,到時候隻怕死的是你大師姐他們。”

紫衣女子急道:“這卻如何是好?這卻如何是好?我……我……”

老嫗道:“你大師姐待你的確是情同手足,你們姐妹之情婆婆我也看著歡喜。隻是她若知你就是仇人的女兒,不知又會如何?”

紫衣女子顫聲道:“莫非……莫非我爹爹便是殺她父親的凶手不成?”

那老嫗搖頭道:“這個我卻不大清楚。唉,婆婆須得回無心庵了,你是跟我一起去,還是過幾天再去?”

紫衣女子怔了怔道:“婆婆不是說要帶我去明州嗎?”

老嫗搖搖頭歎道:“眼不見心不煩,還是不去的好。”

紫衣女子道:“婆婆,我大師姐去哪裏追殺我爹爹?他們……他們走了多久?”

老太太道:“才一會兒,想必你爹爹也是到了白龍崗的,你隻管朝東追去,你的馬快,不出三十裏必可追上你爹爹和你大師姐的。隻不知你打算幫誰?”

紫衣女子急道:“我隻要阻止他們廝殺,誰也不幫。”

老嫗道:“好,你若是兩不相幫,便須得蒙麵行事。好在沒人知道你已盡得我的真傳。以你的身手,江湖中隻怕難有多少對手的,婆婆也可放心讓你一人去了。”

紫衣女子忙道:“我這便去客店取馬。”

這時老嫗朝下遊思思打量了一眼,微微笑道:“好一個俏丫頭,怎的作男孩打扮?”說罷,這一老一少朝南麵掠去,身法竟是快疾如風,轉眼便不見了人影。

後麵思思微微吃驚,忖道:“這老嫗一眼便識出了我是女兒身,她們的武功竟也高得出奇,隻怕不在玉蝴蝶和慕容瓊之下。”不由也朝南麵走去。不一會兒,思思來到一個城牆邊,隻見城門上寫著“雲夢城”三個大字,牆內房屋迭起,綠葉點綴,乃是一座大城池。思思才要進城,忽見一騎人馬如飛奔出,與自己擦身而過,正是剛才那紫衣女子。

思思忖道:“她是

阻止她大師姐和她父親廝殺,卻不知她父親是誰?那老嫗說她父親去了白龍崗,又是五毒教的人,隻怕我也見過,不如去看個明白。”當下忍不住好奇心,掉轉馬頭,朝那紫衣女子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都是稀世寶馬,快疾如風,奔得一會,不覺已是數十裏之遙。大路進入一片楓林之中,那紫衣女子奔到林邊,忽然飛身下馬,用青巾蒙住麵部,在那馬上輕輕拍了幾下,那馬便低頭自管吃草。紫衣女子一個起落,已掠入右邊的楓林中。思思當即也飛身下馬,悄悄朝林中掩去。

入得林來,隻見右邊楓林中有二十餘人圍著四個男女廝殺,地下還躺著七八具屍首。後麵思思恍然道:“原來這紫衣女子的父親便是那龍令先!中間那四個男女乃是蘇慧敏和她丈夫金童,蘇曉敏和她丈夫高順德。卻不知紫衣女子的大師姐是蘇家姐妹的哪一個?這姐妹兩人的武功路數全然不同,想來不是一個師門的。他們夫婦四人雖然身手了得,怎敵得過這許多五毒教高手?見地下死的都是龍家這邊的人,心想蘇家姐妹總算還沒吃什麽大虧。

對方掌門人龍令先倒沒有出手,他自從在白龍崗受了那般折辱之後,心中傷怒不已,一路上沉默寡言,憂鬱不樂。此刻他坐在一匹白馬上,陰森森地望著眾人廝殺,一聲不吭,也不知他心中想的什麽?場中以龍大公子為首的二十多名高手已將小敏四人殺得手忙腳亂,頻頻吃險。

蘇氏姐妹和高順德都擅長劍法,而蘇曉敏的丈夫金童卻是世所稀見的暗器高手,已盡得他養母千手觀音的真傳。此刻若非金童的暗器功夫了得,順德三人隻怕早已喪生劍底了。

對方象龍巡察這等高手有好幾個,在五毒教裏都是堂主之職,有兩人的身手更在龍大公子之上。他們隻是憚忌金童的暗器,才不敢放手廝殺。

龍家這邊原本有四十多人的,除了地下的八個死者,另有十來人或輕或重地中了金童的暗器,傷者中有一人便是龍二公子,這廝卻是被小敏一劍刺傷了腹部,隻見他捂住肚子叫道:“大哥三弟,快快斃了這四個狗男女!”

龍大公子見金童的暗器越來越少,不由冷笑道:“不知死活的狗男女,今日叫你們亂劍穿心而死!”

蘇曉敏怒斥道:“你們這些五毒教惡賊,個個不得好死!隻怕死期不遠了。”

慧敏道:“龍令先,你這老賊當年與恨煞天害死了我爹娘,我們便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這老賊的。”

順德輕聲道:“娘子別急躁,司馬大俠和白少峰一幹人知道我們出來,便會找來這裏的。”

龍令先幹咳了一聲,半晌才陰森森地說道:“想不到當年那無名劍客和蘇一梅還留得這一對女兒,隻是你們的能為有限,這一輩子也休想報了這殺父大仇了。老夫今日讓你們死個明白,三十年前,老夫確是參與了追殺那無名劍客之事,但在那蓬來客店斃殺無名劍客的卻非老夫,乃是武功蓋世的五毒教教主。哼哼,以你們這點能耐,莫說是報仇,隻需幫主他老人家一舉手、一抬足便可要了你們的小命。他媽的,當年追殺那無名劍客的卻有上百人,你們卻偏偏聽信了白太真那老賊之言,來與老夫作對,便是老夫不想殺你們,今日隻怕也做不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