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舍棄了她

當夜老夫人、許氏、沈念如幾人都趕到蘭亭守著她,好在褚清蘭沒舍得對自己下狠手,府醫又到的及時,這才穩住胎象,沒釀成悲劇。

許氏最是痛心,以為是不慎磕碰到了,抓著婢子一個勁責罵,怪她沒有看好褚清蘭,婢子不敢說出實情,隻能跪著瑟瑟發抖。

有沈禹州授意,這次蘭亭的動靜沒能傳到鬆鶴院,沈禹州一整夜隻是抱著阿嬌安睡,第二日離開時,還特意囑咐春桃不要吵醒她。

無人打攪,阿嬌一覺睡到晌午才悠悠轉醒。春桃也覺她近日過分嗜睡,道:“姐姐,咱們要不也找府醫瞧瞧。”

阿嬌打了個嗬欠,懶洋洋歪在榻上,“不必了,若是誤了蘭亭那位的胎象,咱們倆拿命賠都賠不起。”

她嘴上輕鬆,心裏微歎,這身子大抵也就這樣了。

說起蘭亭,春桃有些心虛,“奴婢今晨去小廚房煎藥,聽嬤嬤們說,昨兒個夜裏,大少夫人不知怎的動了胎氣。”

這事阿嬌確實不知。

春桃看了她一眼,咬著唇,決定坦白:“其實……其實昨夜二公子來時,大少夫人身邊的婢子也來了,說大少夫人身子不爽,要請公子過去,上回她們也是這樣把公子哄走了,奴婢以為她們這次是故技重施,就和公子說你病得厲害……”

阿嬌聽完,並未責怪她,笑了笑:“謝謝你,總為我的事操心。”

春桃不敢承她的謝,連忙道:“姐姐可千萬別說謝,都是奴婢該做的。”

阿嬌宛如在看自己的妹妹,摸摸她的頭,“往後我們就好好過日子,遇到她們,大不了繞道走就是,隻是辛苦你,總為我這不爭氣的費心。”

兩人又閑聊幾句,洗漱時,春桃眼尖看到她脖頸上多了東西,忍不住問:“姐姐,這是公子送你的?”

阿嬌這才發現自己脖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玉墜子,好奇湊到銅鏡前,“你不說,我都沒發現。”

春桃更是歡喜,“那必然是公子趁您熟睡了,悄悄給您戴上的。”

阿嬌足足愣了盞茶功夫,他送的?

用過午膳,二人到院裏散步,阿嬌想起外頭那隻白鶴——自從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鮮少出門,也不知有沒有人喂養。

出了垂花門,阿嬌便後悔了,分明昨夜才動過胎氣的褚清蘭就立在橋上,附近的侍衛也不見蹤影。

本著惹不起就躲的原則,她剛折身,褚清蘭已經發現,叫住了她。

沈禹州是說了不讓蘭亭的婢子再來鬆鶴院,卻沒讓人阻止褚清蘭,她在沈府,自然是哪裏都去得。

她依舊是溫婉和煦的笑容,“阿嬌,這才幾日不見,你便要躲著我了?”

阿嬌隻好硬著頭皮回應,“妾不敢,方才隻是沒注意到大少夫人也在,失禮了。”

褚清蘭並未在意,將手裏的吃食盡數喂給白鶴,又朝她招手,“阿嬌,過來呀。”

春桃警惕著她,暗自拉了拉阿嬌的袖子。

“怎麽,你害怕我?”

褚清蘭莞爾,“聽說,我不在時,都是你在喂養小白,我還沒謝過你呢。”

阿嬌勉強勾起笑,“公子之物,妾也隻是聽命行事。”

“這白鶴是我送給他的,他自然珍惜。”

褚清蘭垂著眼,仿佛在回憶過往,“曾經我們家也是上京清流,可惜,後來我爹爹與娘親相繼去世,褚家落魄了,幸有老夫人慈悲,做主收留我與小白。那會兒我剛到沈家,與二郎第一次見,他一眼便瞧上我的小白,我看出來了,可我偏不給他。”

阿嬌並不想聽她憶往昔,然而褚清蘭仍舊繼續說:“我不給,他可強了,日日都要尋我,叫我把小白借他玩玩,一來二去的,我們就時常見麵。”

阿嬌深吸口氣,福了福身,“抱歉,妾身子弱,在這風裏站不久,先失陪了。”

“站住。”

褚清蘭陡然變了臉色,抬腳緩緩朝她走去,美眸一瞬蓄滿了尖銳濃重的恨意,“你以為,你這樣便是贏了嗎?”

終於不裝了嗎?

阿嬌直視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妾從未同任何人爭搶。”

“嗬。”褚清蘭冷笑一聲,“是啊,憑著一張與我有幾分相似的臉,成為沈禹州的妾室的確輕而易舉,不過……你也隻是我不在時,供他消遣的玩物罷了。”

親耳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春桃大為震驚。

“然後呢?”

阿嬌卻是早有預料,平靜地反問:“大少夫人的意思是,叫我不要癡心妄想,你來了,我就應該乖乖退出?大少夫人莫不是忘了,一開始就是你選擇舍棄他,才成為沈家的大少夫人,又有什麽資格……”

“你住口!”

她話未說完,褚清蘭揚手打在她臉上,春桃下意識護在她身前,被褚清蘭一把推開。

二人距離極近,褚清蘭一眼便看到她脖子上的東西,原來,他不讓她碰的玉墜,居然是要送給阿嬌的。

褚清蘭更加怒不可遏,劈手扯過她的玉墜。

阿嬌被她帶了個趔趄,窒息感接踵而來,下意識護住脖子上的玉墜,二人都不願先放手,互相爭執起來,漸漸地,離池塘越來越近。

前些天蘇海道與沈家人不歡而散,今日蘇家的大公子蘇池燁登門拜訪,他與沈禹州是舊相識,是以沈禹州一早便前去迎接,二人正朝鬆鶴院方向來,結果就瞥見池塘邊扭在一起的兩人。

眼看阿嬌就要跌入湖中,沈禹州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剛要出言提醒,便見她二人忽然變換了位置,懷著身孕的褚清蘭尖叫一聲,轉眼就撲通一聲跌入池中。

“阿蘭!”

沈禹州速度極快衝了過去。

褚清蘭即將跌入池中時,手指還拽著阿嬌,倒下之際向下用力一帶,很快阿嬌也跟著摔了進去,兩人都在池中撲騰,濺起偌大水花。

春桃不會泅水,隻能在池邊幹哭,沈禹州身影一閃躍入池中。

蘇池燁著實被這陣仗所驚,可一人難救兩人,隻好脫下厚重氅衣跟著跳進池塘裏。

阿嬌在水裏掙紮,求生欲望不斷攀升,水流卻不斷灌入口鼻,迅速侵蝕她所有呼吸,意識愈發迷糊,眼瞼緩緩沉下。

朦朧間,她隻看見一道月白身影朝她的方向泅來,卻是抱住她前麵的褚清蘭。

細細密密的疼痛驟然湧上心頭,過往的濃情蜜意一瞬化為烏有,那種被人玩弄於鼓掌,又慘遭拋棄的窒息感迅速傳至四肢百骸,裹挾著她的身子,一點點沉入水底……

褚清蘭率先被撈上來,沈禹州按壓她的心口,又撥開她的發,用力掐著人中,很快她便咳出一口水,眼睫動了動,還有意識。

沈禹州大喜,忙差遣唯一在場的奴婢去請府醫。

春桃心中埋怨了沈禹州無數遍,對方使喚她時全然不聽,隻是趴在池邊哭喊,沈禹州這才如夢初醒——阿嬌還在水裏。

待他再想去救時,蘇池燁已經抱著人浮出水麵,看清阿嬌毫無生氣的麵容,蘇池燁當即大喝:“快請大夫!”

春桃著急忙慌的跑出去找。

府醫第一個趕到,隻是兩邊都有人昏迷,正遲疑著該先救誰,蘇池燁抱著人擠上前:“你快給她看看,她氣息太弱了!”說罷抱著阿嬌狂奔進屋。

沈禹州此刻也顧不得地上躺著的褚清蘭,下意識要追,剛跑兩步,許氏趕到。

“嬌嬌!嬌嬌啊!”許氏看著躺在地上,麵如金紙的褚清蘭,當即崩潰大哭,沈禹州不得已隻好抱起她,朝蘭亭跑去。

望著他的背影,許氏高聲道:“府醫!府醫呢!”

有小廝回稟:“府醫正在給姨娘診治。”

許氏大怒:“混賬東西!我請他來是照看嬌嬌的!那賤妾也配?”罵罵咧咧間,她追到房中,一把揪住府醫,張口痛斥。

府醫正在給阿嬌紮針,被人揪住哎喲一聲,手一抖險些紮錯地方,蘇池燁眼疾手快護住他:“快救人!”

府醫左右為難,礙於蘇池燁人高馬大力氣大,隻好先行替阿嬌醫治。許氏氣得渾身哆嗦:“你,你是什麽人?竟敢插手我沈家家事!”

蘇池燁轉頭,一張俊俏又稍顯熟悉的臉龐映入許氏眸中,居然是蘇家的嫡長子。

許氏怔了怔,“蘇、蘇公子?你……”

蘇池燁解釋道:“人命關天,還望大夫人見諒。”

救人也分輕重緩急,褚清蘭剛落水便被沈禹州救起,當時還有意識,顯然不算嚴重,真正危險的是沉入水中已然昏迷的阿嬌。

許氏稍稍冷靜下來,話雖如此,可再看阿嬌時,眼神隱隱有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