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大哥接回家了?”
汪振義並沒有直奔主題,而是顯得很關心李衛東。
“嗯,接回去了,倒是梁叔給了我身公安的衣服,說是臨時工。”
李衛東也沒瞞著,徑直說了出來。
“那天你爸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老梁又在算計你,果不其然。”
“算計?”
“把李衛民帶派出所關起來,不就是為了給你出氣?你領了這麽大的人情,到時候他再提點要求,難不成你還能拒絕?”
“是這樣嗎?”
李衛東想了想,貌似有點道理。
但反正自己沒吃虧就是了。
“好了,說正事。
第一,是你工作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從今往後,你就是第三農場一名正式工,回頭記得重新去登記一下你自己的名字。
有了這份工作證明,你再去你們村裏開一份戶口遷出證明,然後就可以去你們那片的街道辦,把你的戶口正式遷到城裏,以後也能吃上商品糧了。”
關於工作戶口的事情,李衛東早就提前知道,所以並沒有多麽興奮。
或許對普通人來說,能夠有正式工作,能夠把戶口遷到城裏,其重要程度甚至還要超過婚姻大事。
但對於李衛東來說,也就那樣。
無非就是以後在城裏能更方便些,就算有人想趕他回農村,也沒了借口。
能不能吃商品糧,就可有可無了。
相比而言,他更期待汪振義後麵的第二,第三。
汪振義見他臉上沒多少興奮的表情,就知道這小子壓根就不在乎什麽城裏戶口,也沒再抻著,繼續往下說。
“第二,有鑒於你這次立功表現,以及人品覺悟通過考驗,特批準你火線入黨,不過回頭記得交一份入黨申請書。”
說完後,汪振義變期待李衛東的反應。
但等了好幾秒,對方仍舊愣愣的。
“就這?”
李衛東原本還在等下文,可看著汪振義的模樣,就知道沒了。
“什麽叫就這?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火線入黨代表著什麽?”
“知道啊,不就是入黨了嗎?以後就是黨員了,哦,還得交黨費。”
李衛東倒不是在裝傻,他是真心不覺得這身份有什麽金貴的。
汪振義被氣的肝疼。
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抽李衛東。
“這麽說吧,如果你以後想當幹部,黨員雖然不是必須的,但你這火線入黨,卻是一份沉甸甸的資曆,它足以讓你少奮鬥好幾年。
所以,你小子別不當回事,多少人還求之不得呢。
也就你這次給大隊長掙了臉,他才親自給你打的申請。
要是換個人,想都別想。”
“好吧,我回頭就寫入黨申請書,那第三呢?”
李衛東想了想,這個身份至少說明他的禁得住考驗的,等於又多了一道護身符。
“什麽第三?沒了。”
汪振義往後一靠,再度翹起二郎腿。
枉費自己先前還替這臭小子高興,倒是他自己,不緊不慢的,甚至還挑三揀四。
“汪叔,我這不是不懂嗎?您放心,等您走了以後,我就接您的班,保證把第三農場經營的紅紅火火。”
李衛東趕忙掏出煙,給汪振義點了一根。
後者吐出一口煙霧,順勢把他手裏的煙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走什麽走?我雖然勉強提了一級,但監獄那邊沒位置,與其去坐冷板凳,還不如繼續兼任第三農場的隊長。
至於你小子想接我的班,先從工人變成幹部再說。”
汪振義冷冷一笑。
要是李衛東沒有這份火線入黨的資曆,想轉變為幹部,這輩子不說休想,但先奮鬥個十年八年再說。
就這,竟然還不滿足?
“汪叔,您就放心好了,以後我一定好好努力,爭取早日接您的班。”
李衛東立馬做著保證。
過兩年,如果他真成了第三農場的隊長,貌似也挺不錯的吧?
內有遊戲農場,外有真實的農場,裏裏外外都全乎了。
絕對大有可為。
這可比他騎著個破三輪,滿胡同巷子收垃圾(古董)來的上檔次。
“少沒正經樣,至於你說的第三,也有,監獄這邊可以給你寫封推薦信,你拿著去讀大學,等你畢業後回來,直接轉為管教幹事。
熬個一兩年資曆,就可以順勢往上提一提,對你而言,算是一條坦途吧。”
汪振義說完,就看著李衛東。
從本心上來講,他知道李衛東選擇這條路,無疑會有更好的前途。
但偏偏,他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李衛東或許並不適合這種按部就班的道路。
對他而言,反而是束縛。
“上大學?”
李衛東幾乎想也沒想,就搖頭拒絕。
大學生好不好,隻需看周曉白的待遇就知道了,不管去哪個單位,都被搶著要,上級還重視。
但這種生活卻不屬於李衛東。
他如果真的想學知識,旁邊就有個現成的師父,對方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功課。
根本無需舍近求遠。
至於那個身份,同樣可有可無。
他又不指望組織上給安排工作,就算起步高,但那也是兩三年以後的事情了。
眼下都1962年冬天了,轉過年就是1963年,等三年後畢業?
有這三年的時間,他在第三農場,同樣大有可為。
“汪叔,這第三條獎勵就算了,我對上大學不感興趣。”
聽到李衛東的話,汪振義還沒什麽表示,不遠處的周曉白就看了過來。
作為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她無疑最有發言權。
而且在她看來,李衛東如果能去上大學,是最好出人頭地的方法。
但是不等她發表意見,汪振義就點點頭。
“雖然我也猜到你小子不會選這一條,不過沒必要現在就拒絕,先回去考慮一段時間再決定,免得將來後悔。”
“好,謝謝汪叔。”
李衛東也知道,汪振義是真心為他考慮。
否則換個人,他壓根就不會說這麽多。
等汪振義背著手離開,周曉白終於忍不住了。
“李衛東,你為什麽不想去上大學?如果是擔心功課跟不上,我可以抽空幫你補一下。”
“周曉白同誌,你覺得讀大學最重要的是什麽?”
“最重要的?”
周曉白先是一愣,隨即想了想說道:“可以學知識,報效祖國,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對你自己的未來,也有很大的好處。”
“學知識,沒必要非得去上大學,我師父就在這,你覺得他老人家會比大學裏的老師差?
而且你說的報效祖國有點太寬泛了,當兵可以保家衛國,當農民可以種地產糧食,當工人可以建設國家,這些難道不是在報效祖國?
最後,我自己的未來什麽樣,我自己都不清楚。
不過相比大學裏的生活,我更喜歡在農場的日子。”
李衛東一條條的解釋著。
他一開始,隻想當條閑魚,守著自己的遊戲農場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但隨後發現,在這個年代,沒有正經工作不行,被看不起不說,過幾年還得被趕回農村。
有了危機感後,在李書群讓他來頂替李衛民的時候,他才沒拒絕。
畢竟總是閑在家裏曬太陽,十天八天還行,真要成年累月,擱誰眼裏也嫌棄。
而且,沒個正式工作當掩護,他一個勁的往家裏倒騰糧食也不是個事,容易讓人懷疑。
等來到農場後,他突然發現,上班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
後來又有了吳老六的例子擺在麵前,終於讓他‘活’了過來。
其實古人早就說的明明白白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周曉白聽完李衛東的解釋,張了好幾次嘴,卻是無從反駁。
想了想,她打開隨身攜帶的挎包,從裏麵抽出幾張糧票跟錢,放到李衛東麵前。
“你不在的這些天,我吃了你帶來的白麵,每天五兩,正好五斤,還有錢一起。”
“額。”
李衛東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這是生氣了?
要不然怎麽急著跟他劃清界限?
不過她的話倒也提醒了李衛東,上次帶來的白麵,已經差不多吃完了。
他如果不想去吃食堂那發餿,拉嗓子的窩窩頭,就隻能另想辦法。
“師父,我明天回趟鄉下,先把戶口遷到城裏。”
李衛東扭頭看著宋延說道。
自己這個徒弟,明顯不合格,沒點上進心不說,還天天請假。
自從拜師後,真正用來學習的,也就前幾天,還是在背選集。
宋延雖然給他安排了化學課,但到現在,他連周曉白好心贈送他的課本都沒翻一頁。
“好。”
宋延頭也沒抬,隻是應了聲,表示自己知道。
下午,李衛東來到監獄這邊來辦理屬於自己的工作證明。
上次汪振義領著他來了一趟,不過那會是用李衛民的名字。
也許的早就得到了通知,對方也沒難為他,麻利的就為他重新辦理了一份。
看著寫著自己的名字,蓋著公章的工作證明,李衛東也莫名的鬆了口氣。
就是這麽一張輕飄飄的紙,在這個年代,不知道攔住了多少人的路。
因為它代表的不僅僅是一份工作,更是能活下去的保障。
從辦公室裏出來,李衛東就打算回農場,沒想到,剛走沒幾步,就被人從後麵叫住。
“常組長?”
叫住李衛東的人正是常慶波。
此時的他,看不到半點任務失敗後的沮喪,眼神一如既往的銳利。
“這是?”
“工作證明,您也知道,我先前的戶口一直在農村,沒有這玩意,可辦不了城裏戶口。”李衛東解釋道。
其實,這會想要辦城裏戶口並沒有這麽容易。
主要是他的情況有些特殊,生父是城裏戶口,哪怕現在的孩子要隨母親戶口,可他生母早逝,就算真要算這個,那他也應該是城裏戶口。
他的情況屬於兩可之間。
隻是如今卡的嚴,正常情況下,是沒辦法把戶口遷回來。
但是如果有了工作證明,再拿著生父的戶口本,以及村裏同意戶口遷出證明,倒也可以落戶城裏。
“聽說大隊長幫你申請了火線入黨?”
常慶波看似隨意的聊天,但李衛東卻明白,像對方這種人,從來不會說無用的話。
哪怕是在跟你聊家常,可話裏也往往帶著深意。
就比如現在。
“是的。”
李衛東點點頭,汪振義跟他說過,為了他的安全著想,這次火線入黨的事跡就不宣揚了,隻會悄悄的記錄在冊。
畢竟他剛完成任務,回頭就大肆宣揚他的事跡,獎賞他。
這是生怕敵人不知道?
更何況,眼前這位常組長的身邊還有一個內奸,也不知道這會有沒有拔掉。
“那你知道火線入黨真正的意義是什麽?”
常慶波臉色突然一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