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

搖搖晃晃的火車上,李衛東坐在有些硌屁股的硬座上。

車廂裏,擠滿了出差或者回家的人。

這輛火車的目的地是漠河,一座最北邊的邊陲小縣城。

距離領導找他談話僅僅隻是過了三天,計劃便按部就班的展開。

這次,李衛東雖然是行動的負責人,但卻是暗中的。

明麵上,他隻是一個隨從。

所以沒資格坐軟臥車廂。

因為隨行的還有兩名北邊的老專家,名義上,他們是負責送對方回家。

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便於到了那邊更好的行動,李衛東從一開始,就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同行的還有狼牙特戰小隊,不過他們是作為保護人員,此刻正在後麵那節臥鋪車廂中站崗。

此時,李衛東旁邊的位子上,是一名同行的翻譯,叫陳廣坤,三十來歲,本職是大學老師。

對方以前在北邊留過學,對莫斯科當地比較了解。

之所以找對方當翻譯,明顯是為了避嫌。

不過就算是他,也不清楚李衛東的真實身份,隻以為李衛東是個普通的工作人員。

比起李衛東還能忍耐,陳廣坤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但沒敢起身活動,生怕一旦離開,座位就被人給搶了。

兩人對麵,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之前說話的時候,聽口音就是東北那邊的。

其中,丈夫戴著一副眼鏡,手裏捧著一本書,正看的入神。

而妻子顯得有些無聊,目光時不時的掃過李衛東。

似乎有些好奇,但礙於丈夫就在身邊,所以沒有搭話。

不知道是不是她好奇的目光,激起了陳廣坤的表現欲,他活動了一下脖子,看著李衛東。

“小李,以眼下兩邊的關係,咱們這一趟可是肩負著重要的使命。”

陳廣坤說這話並不算泄密,因為明麵上,這是一趟很正常的護送任務,還是正大光明的那種,在相關部門中都有明確的記錄。

以陳廣坤的身份,自然接觸不到更深一層的目的。

所以在他看來,這就是一趟鍍金之旅,恨不能好好宣傳一下。

而且他說的這些,也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事情,如今天下事,就是所有人的事情。

並不限製討論。

果然,隨著陳廣坤的話,對麵小夫妻都露出傾聽的模樣。

畢竟使命這個詞,聽著就高大上。

“什麽使命?”

李衛東恰到好處的給了陳廣坤一個台階。

“破冰的使命!”

陳廣坤用力一揮手,頗有幾分揮斥方道的感覺。

“自從那邊的專家撤走以後,咱們兩邊就進入了冰凍期,但是,這並不代表就老死不相往來,咱們國家現在省吃儉用,就是為了還老大哥的債。

隻要咱們待之以誠,老大哥那邊就算是千年寒冰,也會漸漸融化。

而咱們這趟護送當初留下的專家回家,就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咱們兩國便會恢複曾經和諧相處的局麵。

因此,咱們這趟任務,便非常重要。

到了那邊以後,你一定要謹言慎行,絕對不能給國家丟臉。”

“是這樣?”

李衛東顯得很‘震驚’,似乎沒想到,這一趟竟然如此重要。

“嗬,可笑。”

突然,對麵看書的男子抬起頭,滿臉不屑。

“你說什麽?”

陳廣坤眼等著收獲一片崇拜的目光,沒想到有人會跟他唱反調,頓時瞪向對方。

“我說你可笑,你連咱們雙方進入冰凍期的原因都不清楚,就在這裏大言不慚,難道不可笑?”

對麵的男子冷冷的說道。

旁邊,他的妻子拉了拉他,似乎不願意自家男人得罪人。

但男子卻不領情。

“你說我不知道?當初我在莫斯科留學多年,對那邊的情況一清二楚,而且你知道我們這趟是去做什麽嗎?”

陳廣坤毫不退讓。

“不管你們去做什麽,我都可以確定,你們這一趟,注定無功而返,兩邊關係破裂的真正原因,是曾經那位老大哥心懷叵測,是因為對方入侵匈牙利,暴露了其本質,才讓雙方漸行漸遠。

同時,對方意圖控製我國領土,隻打算把咱們當成永遠的小老弟,才導致矛盾進一步激化。

說白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而國與國之間,哪有什麽永恒不變的友誼,隻有利益。

對方把援助的專家召回去,便是想限製咱們的發展,但我輩當自強,隻有咱們自強不息,迎頭趕上,才能改變目前的局勢。”

對麵的青年明顯有幾分見識,說的話擲地有聲。

反倒是陳廣坤雖然已經三十來歲,但卻充滿了一種象牙塔裏的天真。

這或許跟他當老師有關。

同時,對方曾經在莫斯科留過學,先天對那邊的印象比較好。

“胡說八道,照你這麽說,對方當初派那麽多專家幫助咱們,也是居心叵測了?你這種人,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

陳廣坤憤怒的說道。

“感恩之心?那是對自己人,而且,你真以為對方那麽好心?無非就是想利用咱們來對抗西方陣營,而且,那些援助可不是無償的,現在咱們國家勒緊褲腰帶,不就是為了還債嗎?”

青年反唇相譏。

兩人各持觀點,誰也不相讓,聲音也越來越大,吸引了車廂裏不少人關注。

對此,李衛東也沒什麽好辦法。

同時他也有些明白,為什麽上麵會找陳廣坤當隨行翻譯。

眼瞅著兩人越吵越厲害,終於驚動了列車員,對方分開人群,大步走過來,手裏還拿著一根棍子。

“你們兩個幹嘛呢?火車上禁止大吵大鬧,不知道嗎?”

此時的列車員多數都是男的,手裏都拎著‘武器’,就是為了防止有人鬧事。

真要是遇到事情,那可是真的揍。

而且你還沒地方說理。

因為列車員這麽做是為了保障火車正常運行,是為了大多數乘客的安全著想。

“列車員同誌,我們沒有鬧事,隻是不同觀點的爭論。”

陳廣坤有些下不來台,便沒忍住。

“我管你爭論不爭論的,總之,在車廂裏就是不能大聲說話,你要是不聽,下一站把你丟下去,自己跑著去。”

列車員狠狠的瞪著陳廣坤。

而且他身材高大,滿臉凶狠,倒真能唬住人。

似乎被嚇了一跳,陳廣坤沒敢繼續說什麽。

對麵的青年也在妻子的拉扯下,選擇了沉默,隻是他的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冷笑,似嘲諷。

等列車員離開,陳廣坤幾次欲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再跟對方爭論。

周圍,不少等著看熱鬧的人充滿了失望。

就這?

火車繼續哐當哐當的前進,偶爾進站前,都會發出長長的嗚鳴。

時間也漸漸到了晚上。

車廂裏,已經有不少人拿出捎著的飯。

食堂的工作人員也開始一個車廂一個車廂的吆喝起來,誰如果要吃飯,就先交錢交糧票,對方先登記,隨後把飯送過來。

但大部分人,基本都是帶著幹糧。

李衛東還不餓,或者說,待會他隨便找個地方吃一點。

而對麵那個小媳婦,則從包裏掏出兩個窩窩頭,然後拿出包著的鹹菜,兩人對付著吃。

看到這裏,謝廣坤也拉開自己的包,拿出一個白麵饅頭,跟一個飯盒,裏麵則是提前炒的菜。

雖然時間久了會餿掉,但短時間內還是沒問題的。

陳廣坤作為大學老師,福利待遇都很不錯,家中妻子也有正兒八經的工作,這次他出差,便特意給他蒸了一鍋饅頭,在飯盒裏裝滿了菜。

對麵,青年看了一眼陳廣坤手裏的白麵饅頭,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窩窩頭,然後默默地裝了回去,一副不餓的模樣。

陳廣坤見狀,則露出得意的表情。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小李,你捎飯了沒?沒捎的話,吃我的。”

陳廣坤這時看向李衛東。

盡管嘴上問著,但壓根就沒有半點實際行動,明顯是在故意客氣,彰顯他的大方。

“謝謝,我這會還不餓。”

李衛東擺擺手。

“哦。”

陳廣坤點點頭,果然沒有再相讓,畢竟他本來就是假意客氣一下。

要是李衛東真接受了他的好意,估計就輪到他難受了。

等陳廣坤吃完,李衛東才找了個借口離開。

然後來到最後麵那節餐車裏。

火車上的餐車布置的很精致,桌子上甚至還鋪著白布,擺著裝飾品,窗簾則是那種碎花布。

此時,餐車裏正在用餐的人並不多,基本都是那些有身份的人。

比如高級專家,亦或是文化界名流,以及那些曾經的‘資本家’。

這些人才是餐車的主流。

而且他們乘坐的也都是臥鋪。

像李衛東所在的那種硬臥車廂,壓根就不會有人跑來這邊。

李衛東找了個沒人的餐桌,點了一份米飯,還有一份炒菜,然後便自己吃了起來。

剛剛過來的途中,他已經聽孟從偉說過,軟臥車廂裏的兩名專家已經吃過飯,這會正在休息。

所以李衛東在餐車裏吃飯,倒也不用擔心被人戳破。

雖然這趟他隱姓埋名,是一個普通的隨行人員,但不代表他就得在硬座車廂裏啃饅頭。

至於狼牙特戰小隊的人員,自然不用他操心。

這趟出來,李衛東便以出差的名義,早早就給了他們足夠吃飯的糧票跟錢。

而從表麵上,李衛東也不應該認識他們。

自然不會一塊吃飯。

等吃飽喝足後,李衛東才回到之前的車廂。

果不其然,他的座位已經被一個老頭占據。

而陳廣坤雖然就在自己位子上坐著,卻沒有幫他占住位子。

那老頭見他回來後,幹脆眼睛一閉,假裝沒有看到。

在這種長途火車上,尤其是人多的時候,想坐著基本都是靠搶的,壓根就不存在什麽一票一座,基本誰先搶到就是誰的。

就算是列車員,都懶得管這種事情。

陳廣坤雖然也看到李衛東回來,但他卻沒有提示旁邊的小老頭,幹脆把目光望向車外。

估計是覺得剛剛他跟對麵的青年吵架,李衛東沒有幫他。

而且他自覺沒有義務幫李衛東占座。

亦或是,他曾經說過,但這個小老頭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偏偏,陳廣坤的性格屬於欺軟怕硬。

倒是對麵那對小夫妻裏的妻子,想要說什麽,但被丈夫用眼神製止,示意妻子不要多管閑事。

李衛東不是那種不懂得尊老愛幼的性格,但凡小老頭看到他回來以後起身相讓,他都會把座位讓給對方,反正他的身體好,多站會也不妨礙什麽。

可對方,卻一副理所當然,甚至看到他回來,故意閉上眼睛,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李衛東能夠感知到對方的情緒,分明就是欺負他年青。

所以,李衛東也懶得說什麽,直接一手拎著對方的衣服,將其撇開。

小老頭隻覺得一陣騰雲駕霧,然後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這個時候,李衛東才不緊不慢的坐下。

“你……”

小老頭睜開眼睛,臉上還有些不敢置信。

現在的年青人都這麽凶了嗎?

還講不講武德?

隻是不等他說什麽,李衛東便冷冷看了他一眼。

頓時,小老頭隻覺得渾身一寒,剩下的話愣是沒敢說出來。

小老頭走南闖北,勉強算個狠人,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清楚的明白,這種目光代表著什麽,當即不敢說什麽,爬起來灰溜溜的離去。

陳廣坤滿臉愕然的看著李衛東,似乎沒想到李衛東會用這種方法要回自己的座位。

他有些不自在的活動了一下身子,滿臉尷尬的解釋:“我剛剛跟他說了這裏有人,但他不聽。”

“媳婦,你剛剛聽到有人說話嗎?”

對麵,那青年突然問著自己媳婦,分明故意在給陳廣坤找難堪。

也就是說,剛剛小老頭坐下的時候,陳廣坤並沒有說話。

這點,隻看陳廣坤漲紅的臉就知道了。

“謝謝陳哥。”

李衛東則站在‘自家人’的角度上。

“不,不用客氣,你還沒吃飯吧?給,我帶了不少饅頭。”

陳廣坤沒想到李衛東這麽給麵子,心裏有些感動,忙不迭的要打開飯兜。

“陳哥,我剛剛去餐車吃過了,不用麻煩。”

李衛東這話一出,對麵那對小夫妻立即詫異的看過來。

就連陳廣坤,看向李衛東的目光也有些異樣。

能夠去餐車吃飯,似乎一下子讓李衛東多了幾分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