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天依給細毛遞了個眼神兒,細毛心領神會的跟著天依的屁股後麵出門了,出門前天依還順了一個鍋台上的涼饅頭。

二人來到護城河的中央,天依看了看遠處的大橋,又用手指比了下方位,在確定為河中央後,用腳在冰麵上畫了個圈,一本正經的說道。

“就這,刨吧………費用5塊!”

“你說賺錢就是刨冰?”

細毛不解的看著天依。

“你就刨吧,一會你就知道了。”

天依不耐煩的說道。

又看在5塊錢的麵子上,細毛暈頭暈腦地掄起了斧子,吭哧吭哧地刨起了厚厚的護城河。

也不知道刨了多久,終於在細毛大汗淋漓,脫衣服挽袖子的時候,河麵上被刨出了一個鍋蓋那麽大的洞。

“差不多了吧?”

細毛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問天依道。

“行了…………….”

天依從兜裏掏出了涼饅頭,一點點地捏碎,扔到了帶冰碴的湖水麵上。

不一會………….

十幾條大鯉魚張著小嘴湊了過來,開始搶水麵上漂浮的饅頭渣,隨著水花越來越大,聚集的魚也越來越多。

“把爐鉤子拿來……”

天依盯著一片密密麻麻一張一合的小嘴,催促細毛道。

“原來你說的賺錢就是抓魚啊?”

細看著水麵上的一群魚嘴,驚奇的問道。

“2斤以上的三道鱗能賣8塊一斤,這裏最少有三十多條,怎麽樣,聞到錢的味道了沒有?”

接過細毛遞過來的爐鉤子,天依迅速的插到了一個較大的魚嘴裏,一個巧勁兒,就勾上來一條二斤多的大鯉魚。

“我去……乖乖,這就是20塊錢啊?”

看著冰麵上不停翻跳的大鯉魚,細毛笑的合不攏嘴。

“按照我的方法,你繼續勾,我繼續打窩子……”

說完天依把爐鉤子遞回給細毛,自己從棉襖兜裏又掏出剩下的半個饅頭,繼續捏碎了,往水麵上撒著饅頭渣。

“得嘞………..”

細毛接過爐鉤子,按天依的方法,手起勾落的快速勾著魚。

一會的功夫,就勾出來十多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

“這魚咋這麽傻呢?就任我們勾?”

細毛一邊勾著魚,一邊好奇的問道。

“把你憋屋裏好幾個月不吃不喝不見天日試試?”

把饅頭渣撒完後,天依拍了拍小手,笑著說道。

“哎!這魚為了口吃食能不要命,這人要是為了口吃食……………”

“人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就敢鋌而走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敢踐踏人間,有百分之三百的好處就敢冒著上絞刑架的危險不顧一切。”

天依背起了小手,一邊看著細毛認真的勾著魚,一邊意味深長的說道。

“桃園路人就沒一個怕死的,哪你說,隻要敢冒險,我以後是不是也會很有錢?”

看著冰麵上二十幾條跳來跳去的大鯉魚,細毛興奮的問道。

“敢冒險是一方麵,你還得能看見機會,並能抓住機會,你才有可能創造機會,並走上巔峰!”

天依眯起眼睛,笑著說道。

“你說的我還不太懂,不過我現在想問的是,這些魚接下來該怎麽辦?桶裝不下了?”

看著冰麵上三十多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細毛心急地問道。

“魚不能死,死了就又另外一個價了,你把鐵桶裏裝滿水,把魚放進去,能裝幾條是幾條,剩下的裝塑料袋裏。”

天依摸著下巴,鎮定的說道。

“哪來的塑料袋?回去一個來回要二十幾分鍾,魚不會死了吧?”

“無備之仗不可打,有備而來才從容,呐……….我這有!”

天依又從棉襖兜裏,掏出兩個團成團的白塑料袋來,扔給了細毛。

“可以啊………哪來的?”

細毛高興的接過塑料袋,在冰窟窿裏盛滿了水,一邊讓天依雙手撐著塑料袋,一邊趕緊把冰麵上的大鯉魚一條條的裝了進去。

“跟老安買王八時順的,昨天看房子的時候我就看好這片護城河了,就想著今天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運氣還不錯!”

天依得意的說道。

“行啊,小諸葛啊,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被?哪我呢…………..”

“你是意料之外,嘿嘿……”

天依衝細毛打了個飛眼,笑著說道。

看著滿滿的一桶魚,還有2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細毛心有不舍的問道。

“這塑料袋也裝滿了,還勾嘛?”

“今天就先到這吧,你趕緊把魚拿菜市場賣了去,記得別去附近的菜場,魚販子給不上價,你去市中心向陽區政府家屬樓附近的菜場去賣,找一個胖胖的,臉上帶塊痣的魚販子賣,他不會壓你價,因為那附近的居民都不差錢。”

天依背起小手,一邊囑咐著細毛,一邊往河邊兒走。

“我去,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看著天依毛茸茸的小腦瓜兒,細毛驚奇的問道。

“說來話長,你去便是!”

天依也不打算解釋。

“那你不去嘛?”

細毛左手拎著鐵桶,右手拎著塑料袋,略顯失落的問道。

“不去.......我得回家了,明天跟老安還要搬家具呢!你一個人沒問題吧?這是坐車錢............”

說著天依從棉襖兜裏又掏出5塊錢,塞到了細毛的褲兜裏。

“嗬……魚還沒賣呢,就已經到手15塊了,這買賣可以…………”

細毛雙手被凍得通紅,但臉上卻美滋滋的,心想,估計是最近沒在老王頭家牆根底下尿尿的原因,積德了,否則怎麽會財神爺上門?

“這車費、工具費、勞務費都是我出的,那賣魚錢,是不是也應該一人一半啊?”

天依帶上棉手套,突然硬氣的問道。

“必須的啊………我再叫上我小弟,讓他們陪我一起去。”

“你還有小弟呢?”

看著這個13歲的大男孩,天依好奇的問道。

“在道上混誰還沒幾個兄弟?我有3個呢!一個叫檸檬,腦袋小的跟著醃菜嘎達一樣,父親替老大背鍋進的監獄,本來說好的,老大會負責照顧他們娘倆,一個月給3000塊生活費,外加30萬的安家費。可沒成想自從他爸進去之後,那個所謂的老大,隻給了2個月的生活費,人就沒影了,檸檬他爸是10年大獄換來了6000塊錢,打掉牙往自己肚子裏咽了。哎………你說虧不虧?”

細毛把桶放在了地上,把凍得通紅的小手,放在嘴邊用哈氣吹了吹,又倒過另一隻手,用哈氣吹了吹,感覺緩過點勁兒了,又重新拎起鐵桶跟塑料袋,繼續往河邊兒走。

“人如果講良心,就永遠不會擁有財富……”

看著不停左手倒右手的細毛,天依把手套脫下來遞了過去。

“帶上吧,明天還我。”

“你講良心了………….”

細毛放下鐵桶接過手套,笑著把另一隻手上的塑料袋遞給了天依。

“我是怕你把手凍壞了,明天勾不了魚………….”

等細毛帶上兩隻手套後,天依又把塑料袋交給了細毛。

“你的意思,人就不應該有良心?”

細毛重新拎起鐵桶,不解地繼續問道。

“他爸進去時多大年紀了?”

天依把雙手插進棉襖袖子裏,若有所思地問道。

“四十多歲吧,怎麽了?”

“進去時就40多歲了,出來不得50多歲,快60了?一個60歲的老人,你覺得他還能創造出什麽價值?能打?能殺?還是能出去打工賺錢?隻能是在家養老了……你覺得一個老大會傻到給人養老嘛?隻為了人們口中所說的道義?一個老大身邊那麽多兄弟,如果各個如此,哪他也別混什麽社會了,直接開養老院得了。”

天依一邊走,一邊在冰麵上打著出溜滑兒。

“嗯……….有道理!”

聽到天依的話,細毛不住的使勁點頭。

“義氣隻有在你的價值超過損失的時候才會存在……”

看著遠方的一片枯樹林,天依用襖袖子蹭了下即將流下的清鼻涕。

“哎…….我還有一個兄弟叫耗子,胖得跟頭豬一樣,膽兒卻比耗子還小,5歲時,他爸的仇家強奸了他媽,他媽是個烈性子,被強奸後趁對方酒醉睡覺時,反殺了強奸犯,結果被判了死刑。他媽死後沒半年,他爸就又給他找了個後媽,後媽處處看他不順眼,每天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挑刺罵他,耗子的抑鬱心情無處發泄,就隻能靠吃來緩解,結果越吃越胖,越胖越吃。”

“這個………….你當老大的得管啊?”

天依歪著頭,看著細毛,壞笑的說道。

“別人的家事,怎麽管?”

細毛費解的問道。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啥意思?”

“啥意思?意思就是帶上你的兄弟,挑耗子他爸不在家的時候,去耗子家吃兩頓飯,喝兩頓酒,酒後你也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罵她兩回就老實了,她之所以敢這樣,就是因為她覺得耗子沒靠山。”

“有道理………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就是覺得自己比耗子他爸小10多歲,得他爸的寵,料定他爸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頭,才敢天天這麽作妖的。”

聽了天依的話,細毛仿佛靈魂開了竅,越說越來勁。

“不懂得愛屋及烏的女人,是要給她點教訓,讓她知道下什麽叫因果!”

“聽這話,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樣?”

看著一頭炸毛的天依,細毛好奇地問道。

“我還是小孩呢,不是女人!”

天依白了細毛一眼,打馬虎眼道。

“一股子大人味兒,人小鬼大!”

看著縮成一團的小身體,細毛笑著說道。

“還有一個呢?”

見馬上要走到岸邊了,天依急著問道。

“啊……還有一個叫二皮的,是個話癆。他爸犯了入室盜竊殺人罪,被判了15年,家裏有一個老媽,還有一個姐姐,他沒事就罵他爸是個傻缺,逼他媽改嫁,勸她姐去當小三。”

說到這,細毛無奈地搖了搖頭。

“家裏缺錢吧?”

天依嘴角上揚了一抹壞笑。

“桃園路裏誰家不缺錢啊?不過他也就是嘴上會會氣,他還是挺關心他姐的,他姐在金碧輝煌夜總會坐台,他每天晚上都去接他姐回家,就怕天黑路上遇到流氓。他也總吵吵著讓他媽改嫁,結果每次媒婆給他媽介紹對象,都是他第一個給攪黃的,也不知道他腦子裏整天都想些啥?”

“被現實與道德反複鞭打的人才會如此糾結,有錢治百病!嗬嗬……”

遠遠地,就看見老安站在細毛家門口,四處張望著,於是天依快跑了兩步。

“明天還繼續嘛?”

細毛有些依依不舍的看著天依。

“明天見…………”

說著天依跑到美鳳跟前,回頭跟細毛告了別。

“明天見…………”

看了看手中的大鯉魚,又看了看天依嬌小且智慧的身影,細毛開心的大喊道。

………………………………………………

“又交新朋友了?”

美鳳歪頭看向天依,眯起眼睛,笑著問道。

“嗯……算是吧!”

天依用襖袖子擦了下清鼻涕,嘴裏喃喃的答道。

“感覺怎麽樣?”

見天依沒帶手套,美鳳便把天依的小手插進了自己的衣服兜,一邊幫女兒捂著手,一邊好奇地問道。

“挺機靈,也有執行力,比筒子樓裏的人有立場,做事也挺仗義,關鍵是思想還挺單純……”

天依一邊走,一邊回憶著跟細毛抓魚時聊天的情景。

“評價還挺高,看來這地方我沒選錯……”

美鳳抬起了頭,自信的說道。

“筒子樓那些人,市麵沒見多少,心眼到長不少,天天就知道勾心鬥角,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正事一件也不會幹。話說老安,你為什麽會選桃園路?就不怕我學壞了?”

天依費解的看著美鳳。

“就你……不帶壞別人就不錯了,誰能帶壞你啊?”

“對我這麽有自信?”

“不是對你有自信,我是對自己有自信,我生出來的,她就不是個隨波逐流,任人擺布的東西。”

“我怎麽又成東西了?”

天依眯起眼睛,隻感覺眼前飛過一串烏鴉。

“你見誰天天光屁股睡覺,褲襠上掛香蕉,順老太太家的魚幹,做彈弓打鳥,偷換鄰居家的牛奶,往人家床單上潑尿的?關鍵是天天不學習還能考第一,這東西你見過沒?”

聽到美鳳的話,天依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自己做的那些糗事美鳳都知道,本以為自己是個大鬧天空的孫悟空,沒想到自己一直沒逃出過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你這是在誇我嘛?”

“我誇我自己呢……….”

美鳳把熱乎乎的雙手,放在天依凍僵的耳朵上,陰陽怪氣地說道。

“呃…………”

被熱乎乎軟綿綿的雙手包裹著,天依瞬間感到一股暖流,自下而上地湧了出來。

那感覺好像是………….

“桃園路人,表麵上看著很複雜,其實內心很簡單!就像吃飯一樣,她愛吃她就多吃,她就會把自己喜歡吃的,放在自己麵前,她不會假惺惺地說自己吃不慣,而因為沒吃到,在背地裏罵你。”

“看出來了,一盆王八蛋,到是一點也不客氣!”

天依一邊走,一邊嘴裏嘟囔道。

“桃園路人也有同理心,天生有共情能力,並且大家都彼此彼此,就不存在誰在背後講究誰了。”

“講究啥?都是一天換一個老頭的主,傳閑話的速度,都抵不上她們換老頭的速度?”

美鳳說一句,天依就在嘴裏小聲的嘀咕一句。

“隻要我耳根子清淨了,我就能多活幾年,就能多賺幾年錢,就能多陪你這個小東西淘氣幾年。你說對不對?”

美鳳把自己的紅圍脖,纏在了天依的耳朵上,那開心的樣子,仿佛走路都帶風。

“言之有理…………”

天依嘉獎般地衝美鳳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