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同病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陸放頂一定有所忌諱,所以,他又想讓我順著他所走的路走下去,又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

不由自主的,我眯了眯眼睛,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父親當時去世的情景。那個時候,我一門心思的認為,父親的死跟陸放頂有脫不開的關係,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有的事,我真覺得沒有必要一直想。”小毛知道我可能在想心事,在旁邊勸道:“你也明白,即便自己再想,對實際情況是沒有任何幫助的。”

“還是你想得開啊。”

“想不開也沒有辦法,人活在世上,不如意的事太多了,跟老天爺慪氣,會把自己氣死。”小毛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但隨即,他的笑容又消失了,輕輕歎了口氣,說:“頂爺......頂爺的身體是不是......是不是很不好?”

“估計是夠嗆。”我沒有隱瞞小毛,畢竟他跟陸放頂這麽熟了,而且在他心裏,或許一直拿陸放頂當自己的父親那樣看待。

“以前,我就猜到過,頂爺可能有一天,真的會......真的會撐不住的。”

“怎麽這麽說?”

小毛低著頭不說話,我知道,不管到了哪一步,他心裏可能都有一道坎兒,覺得背後議論陸放頂的事,就是對不住陸放頂。

“有些情況,不用我多說,你估計也能猜得出來。”我對小毛說:“我雖然一直自己帶著老王他們行動,但我要做的事,跟頂爺做的事,是一樣的,他把大通龍頭的位子都讓給我了,要不是那個什麽背後的老板出來使壞,硬把我擠出來,這一次我也不會麻煩你跟著一起去塔兒湖。”

“嗯,我也不想瞞你,有些情況你知道了,可能對你來說還有些用。頂爺如果不行了,他肯定不是得病。”小毛說道:“頂爺和別的人,有點不一樣。”

那還是十多年前,小毛二十郎當歲,已經很受陸放頂的信任,因為小毛不跟古行裏其他人一樣,其他人的背景模糊,城府也深,但小毛是陸放頂親自帶回來的,知根知底。陸放頂對小毛的信任,是言語都形容不出來的。

那時候,陸放頂除了在華陽經營之外,經常還會暗中派人到各地去做事情。一般情況下,陸放頂不會露麵,指定一個負責人,帶領隊伍。如果真遇到比較重要的事,陸放頂恰好也有空的話,那麽他會親自帶隊。

有一次,陸放頂組織了一個小團隊,一共五個人,其中就有小毛。那是小毛第一次真正跟著人實地行動,所以緊張又興奮。

他們去的地方是內蒙,但是,可能是提前得到的消息有誤,最後什麽也沒做成,等於在那邊旅遊了一圈。

回來的路上,隊伍就被遣散了,隻剩下陸放頂和小毛兩個人。雖然事情沒有辦成,不過陸放頂也不氣餒,情緒還比較好。他平時很忙,到處都是事,難得清閑一次,所以就帶著小毛去西安玩了一圈。

有一天晚上,小毛在房間了衝了澡,正打算看電視,結果就聽見隔壁有響動。陸放頂住在隔壁,響動一傳出來,小毛就上心了,聽的很認真。

響動越來越大,隔壁屋子裏乒乒乓乓一通亂響,還有茶杯摔碎的聲音。小毛害怕出事,趕緊就跑過去看。

進屋之後,小毛呆住了,當時陸放頂可能也是剛剛衝過澡,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就趴在地上,周圍一片狼藉。

小毛親眼看見,陸放頂的背後,有一片黑乎乎的東西。那片東西看著好像是很拙劣的紋身,但是靠近之後就會發現,那不是紋身,而是縱橫交錯的黑紋所凝聚出的一張臉。

小毛嚇壞了,但還是趕緊過去扶起了陸放頂,倆人距離這麽近,小毛就看到陸放頂背後的那張臉的嘴巴似乎在動。

當時的陸放頂好像有些失控,牙關緊咬,全身都是汗水。死死的攥著小毛的一隻手,小毛就覺得陸放頂的力氣大的嚇人,幾乎要把他的指骨給捏碎了。

他很害怕,害怕陸放頂出什麽事,忍不住就想給前台打電話,讓前台叫醫院的救護車。但電話剛一拿起來,就被陸放頂重新按了回去。

那一幕,小毛是不會忘記的,陸放頂兩隻眼睛似乎都變的通紅,按住電話,衝小毛搖了搖頭。

這種情況持續了大概有好幾分鍾,陸放頂才慢慢的恢複過來。他囑咐小毛,這件事,對任何人都不要再提。小毛知道,那是陸放頂的忌諱,所以,他守口如瓶,這麽多年都沒跟人說起過。

五年前,他跟著陸放頂去了塔兒湖以後,心裏對陸放頂的真偽產生了懷疑,當時他的確想過,想要看看陸放頂背後,還有沒有那張黑色的臉,但是他沒有機會,而且也不敢主動跟陸放頂提,如果陸放頂是假的,小毛提出來,就等於表明了自己的懷疑,對方百分之百會殺他滅口。

聽到這兒的時候,我感覺小毛的講述又幫我解開了一個謎團。

我還記得陸放頂在那張光碟中的樣子,他好像承受不住極度的痛苦,不斷的重重撞擊牆壁,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減輕痛苦。小毛說的沒錯,陸放頂不會得什麽病,如果得病,他至少可以到醫院去治病。

陸放頂的痛苦,絕對來自背後的那張臉。

陸放頂的背後,也有一張黑色的臉!這種症狀,和老王還有張莫莫以及寧小貓,是完全一樣的。隻不過根據小毛的講述,陸放頂背後的那張臉的顏色,要比老王他們深一些,如果我猜的不錯,那就說明,陸放頂長出那張臉的時間,已經不短了。

陸放頂的確快死了,他一定是死於背後這張臉!

難怪,陸放頂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過,除非我在這條路上成功了,老王他們才能獲救,如果我不成功,老王他們就要成仁。陸放頂自己就長著那張臉,他比誰都有發言權,比誰都了解那張臉帶給人的痛苦有多深。

我無法淡定了,陸放頂所承受的痛苦,我父親可能也曾經承受過。他們的後背,都有一張黑色的臉。

“咱們先不聊這些了,回頭有空了再說吧,一說這些,又讓你胡思亂想了。”

“沒事,我沒事......”我心裏確實很亂,陸放頂沒有嚇唬我,如果一直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那麽老王他們就危險了。

至少從十年前開始,陸放頂已經開始承受那種非人的折磨。整整十年,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也就是陸放頂能忍,要是老王和寧小貓攤上這樣的事,估計早就自盡了。

我心裏亂糟糟的,把車速放慢,等緩過這股勁兒,才重新提速。回到華陽之後,我把小毛帶到老王他們那兒,胡楊河行動的時候,老王和小毛早就混熟了,一見麵就親熱的不得了。

小毛去過一次塔兒湖,所以他親自又列了個單子,把裝備調整了一遍。

在準備的這兩天時間裏,原四海給我打電話,大概說了說情況。那個蘇世仁把我擠走了以後,並沒有什麽大的動作,所有人還是各做各的事兒,蘇世仁沒找任何人的麻煩,原四海和陸放頂留下的三個親信也未受到影響。

這就更加印證了我的推斷,蘇世仁隻是為了把我擠走,不再讓我借用大通的資源。

而且,我還能判斷出,陸放頂大概真到強弩之末了。不僅僅是他本人行將就木,他手下幾乎也沒有能用的人,否則,他明知道小毛那麽厚道,就不會在小毛洗手退出,回歸平靜生活之後,又把小毛給拽出來。

我很頭疼,不是一般的頭疼,可是這些事情,我隻能憋在心裏,不敢說出來。以陸放頂那種手段,這十多年時間都沒有找到解決背後那張臉的辦法,我得用多長時間,才能解決?老王他們要是知道情況繼續惡化,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估計都得發瘋。

但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希望,陸放頂既然說了,讓我去塔兒湖,那麽去塔兒湖或許是條正確的路。

我心裏著急,就跟小毛說,把進度再加快一些。

小毛很麻利,把我們該用的東西都準備齊全,張莫莫也聯係上了四個人。這四個人都是她一個可靠的朋友給找來的,有相關的經驗,嘴巴也嚴,隻要錢到位,什麽都好說。

我給張莫莫分攤了一些資金,瞎三兒當時留下來的錢就不多了。這時候,我突然又想起了瞎三兒。

瞎三兒可悲,也可憐,在我剛認識他的時候,總覺得他很威風,路子野,能賺錢,人也很講究。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他的觀念,無形中發生了改變。如果說這個大事件是一盤棋的話,那麽瞎三兒這個當初在七孔橋威風八麵的人,隻不過是棋盤上一顆很不起眼的棋子,僅此而已。他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就被毫不留情的淘汰了。

那麽陸放頂呢?他在這盤棋裏,算是顆怎麽樣的棋子?

還有我,我在這盤棋裏,又算是一顆怎麽樣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