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取長補短

那個說話的人氣定神閑的站在石頭後麵,手裏拄著一根拐杖,在光線的照耀下,我能看到他下巴上那一叢雪白的胡子。

“他們兩個人,已經讓送出去了,你別擔心,都還活著。”這個人拄著拐杖,慢悠悠的從石頭後麵走了出來。

他一走出來,立刻有兩個龍精虎猛的漢子也從石頭後麵露出頭,站在身後。我的腦袋雖然暈,可是眼睛卻沒有花,我認得出,這個老頭兒,赫然就是當初跟我交談過的包為公。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陡然醒悟過來,當時在白渣的場子裏所買到的那塊受命牌,很可能是包為公故意放出去的餌。因為這種肉貨,隻有真正明白其價值的人才會買走。包為公隻要盯緊了買主,就能知道買主下一步要做什麽。

我很後悔,當初和包為公交談的時候,我壓根就沒想那麽多,隻覺得他是個有案在身的老逃犯,即便溜回華陽了,也不可能翻出什麽浪花。尤其這十幾二十年時間裏,包為公都在南方,他跟這個大事件應該是不沾邊的。

可是現在想一想,還是低估他了,我猛然間回憶起來,包為公的外號叫包狐狸,看起來,他真的是條湖裏,而且是老狐狸。

我吸了口氣,已經放棄了反抗的念頭,陳東和磚頭都被控製了,小毛又傷成這樣,我要是硬著頭皮跟對方硬拚,那就是腦子真的壞掉了。

現在該怎麽辦?我看著包為公,他的表情裏好像也沒什麽敵意。這會兒要是我戰戰兢兢的,那就完全落在了下風。

“包爺,你好啊。”我邁步走過去,朝包為公伸出手:“上回見麵還沒多長時間,沒想到這次又見麵了,這不是緣分麽?”

“有緣,有緣。”包為公瞧著是挺大度的,也不怕我耍什麽花槍,竟然大大方方的跟我握握手。

“包爺,這個地方老遠了,你的身體真好,竟然還能跟到這兒來。”

包為公笑了笑,微微一扭臉,對左邊那個龍精虎猛的漢子說:“那邊的兄弟,該是腿上受傷了,走路也走不穩當,你扶著點,先把人送出去,我跟這個老弟說幾句話。”

這個漢子點點頭,徑直就走到小毛身邊。小毛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我想著,包為公把人扣起來,隻是為了給我施加壓力,暫時不會為難小毛。所以,我對小毛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出去。

小毛顯得不太放心,可是已經落到這步田地,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那個壯漢子倒還挺客氣,慢慢的扶著小毛,朝外麵走去。

我不知道包為公這次帶了多少人,不過,現在隻剩下我和他,還有另外一個漢子。包為公揮了揮手,身後的漢子很識趣的朝後退了很遠。

我和包為公麵對麵的站著,他找了塊石頭,慢慢坐下來,對我說:“你也坐下,坐下說。”

要說起來,包為公的輩分比陸放頂和趙三元還要老,是華陽古行老一輩兒裏頭最拔尖的人物。不得不承認,像這樣的人物,的確有過人之處,最起碼這份氣度,一般人就比不上。我估計要是換了別人,應該不敢跟我這樣單獨麵對麵的坐著。

“老弟啊,咱們有過一麵之緣,有什麽話,就直接說了,藏著掖著的,沒什麽好處。”包為公從兜裏掏出一包香煙,遞給我一支,說:“抽著抽著,上一次,我可是抽了你好幾根黃鶴樓,這次連本帶利還給你。”

我接過煙,包為公竟然還親手替我點著,倆人坐在這兒,就好像閑聊天一樣。

“老弟。”包為公抽著煙,微微眯著眼睛問道:“你跑到這兒來,是要做什麽?”

“玩兒。”我也眯著眼睛望向包為公,現在不知道對方的用意,就隻能慢慢的跟他打太極:“在內地呆煩了,出來散散心。”

“年輕人就是不一樣,有氣魄,有膽略,出來玩兒,還帶著炸藥和雷管。”包為公淡淡笑了笑:“老弟,這個地方潮氣太重,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受不了,咱們撿著要緊的話聊聊,成不成?”

“什麽要緊的話?”

“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哪件事?”我心裏微微吃了一驚,雖然包為公沒有把話說的那麽清楚,可是他這麽一問,我還是能察覺出來,他所說的這件事,就是我現在深陷其中的大事件。

“我可是誠心誠意跟你聊聊的,那你要是這樣,那可就沒意思了。”包為公也不計較我一直打馬虎眼,滋滋的抽著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說道:“我估摸著,這件事,你掌握了一部分情況,但肯定不完整,我呢,也掌握了一部分情況,同樣不完整,咱們相互通通風,取長補短,大家都有收獲,這樣不好麽?”

我心裏一陣翻騰,本來就想著跟包為公打打馬虎眼,能拖一會兒算一會兒,可是他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就感覺,我肯定瞞不住了。包為公如果沒有把握,是不可能這樣問我的。

我有點犯難,對付包為公這樣的老狐狸,我沒有任何信心,跟他說事兒,說來說去還是得把我給繞進去,我絕對不會沾光。可是,現在陳東和磚頭還有小毛,都在包為公手裏,如果對方真要翻臉,我阻攔不住。

“小老弟,姓包的歲數大了,許多年都不在古行裏拋頭露麵,可是我這塊招牌,還是金字招牌,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我先問問,咱們可別弄混了。”我接過包為公的話頭,問道:“您說的哪件事,是什麽事?”

“還跟我玩心眼兒不是?”包為公彎了彎腰,朝我這邊靠近了一些,慢慢說道:“是一件關於猴子的事兒。”

包為公這麽一說,我可以確定了,他果然知道這件事,而且知道的肯定還不少。

事實也的確如此,包為公如果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就不可能有那塊受命牌,也不可能知道塔兒湖這個地方。他已經把話說明了,而且是在占據著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說出來的,他的意思很明顯,今天我交代也得交代,不交代還得交代。

“你知道猴子?你是怎麽知道的?”

“小老弟,別人叫我包狐狸,我看,狐狸這個外號兒,如今可得讓給你了。你想先從我嘴裏掏出點東西?”包為公煙癮很大,都這把年紀了,一抽起來就一根接著一根,他又點了支煙,沉吟了一會兒,拍了拍大腿:“好吧,今兒個,我做個賠本買賣,先跟你說說吧。”

“洗耳恭聽。”

“這事兒說起來,得扯到很久以前了。”包為公想了想,說道:“有十七八年了,沒錯,十七八年。”

十七八年以前,包為公已經犯事逃跑了,雖然人跑了,可心還在古行裏,不肯消停,他就喜歡這一行,跟賺錢多少沒關係。

那幾年,包為公不能經營門店,所以就轉行開始找貨。他在古行幹了那麽多年,手裏有錢,養了一批人,專門到各處給他找貨,貨找到了以後,包為公會用以前就鋪開的渠道分銷出去,這樣幹了一段時間,收益不錯,包為公也自得其樂。

有一次,他手下的人無意中開了一個坑,那是一個很典型的雙耳坑。在中國古代,墓葬的規製和墓主人的身份匹配,這樣的雙耳坑,一般都是當過官的人才會用。

包為公的人感覺很興奮,這個坑從來沒有被人發掘過,而且很可能是官宦人家的陰宅,大夥兒都覺得可以撈一筆。幾個人卯足了勁兒,準備大幹一場。

等真正下坑之後,人的心都涼了,這個坑裏可能安葬的就是一個當官的人,但是墓裏所有的陪葬,全都是書。各種各樣的書,五花八門。

消息反饋給包為公,包為公就讓人把裏麵能帶走的書全都弄回來。隻有包為公這樣的老古行人才知道,如果這些書裏麵夾雜著一兩本唐宋孤版的典籍,或者是當時名人雅士手抄的精品,那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這些書整整裝了半車,全都給拉了回去。包為公把書仔細的瀏覽了一下,沒有發現他所期望的什麽孤本經典,但是,這些書的來曆,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個墓葬還有這些書本的主人,叫李觀,明朝人,是當時內閣大學士徐階的學生。李觀曾經擔任過國子監副祭酒,他生性比較淡泊,不爭名奪利,所以跟長官相處的非常好,徐階對李觀的性格也很喜歡。

李觀愛讀書,而且什麽書都讀,讀了二十年書,他突然就有了一個想法。他感覺,當時兩本代表史書最高水準的史記以及資治通鑒,都存在著各自的不足,所以,他想修一本史書,一本上通先秦,下接蒙元的史書。

這是一個浩大的文學工程,如果修書,就需要很多資料,所以李觀到處找人借書。他的人緣好,再加上是內閣大學士喜歡的學生,借給他書的人很多。消息傳開以後,連當時的嘉靖帝都聽說了。一般來說,修書是件大事,古代王朝,隻有盛世的時候才有能力有條件修書,因此,李觀的舉動還得到了嘉靖帝的支持。

於是乎,整理資料變成了當時的一項必修任務,各省都從本地網羅孤本典籍,成車成車的運往都城。

但是李觀修書修了半截子,突然有一天,表示自己不再修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