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終極解脫

看著麵前的瞎子,我並不覺得他在說謊,或者危言聳聽。我很難說清楚,為什麽會對這個並不熟悉的瞎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我總感覺,他是一個完全可以信賴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三個人不死,這件事就不會真正的結束?”我很費解,我甚至開始懷疑,難道我一直以來的想法是錯誤的?難道老王他們三個人,才是主角?

生死,是一個輪回,生不是開始,死也不是結束。在和瞎子說話的時候,我腦海裏不斷浮現著他們三個人死而複生的往事。

我已經開始相信了,老王,張莫莫,寧小貓,他們三個人的死絕對不是普通的死亡,其中必然含有更深層次的意義。

“不要問了,我回答不上……”

“給你上點藥,先把傷口處理一下,止止血。”我聽著瞎子那一口讓我感覺熟悉的鄉音,心裏更不是滋味,又一次要給瞎子處理傷口。

“這樣就……這樣就很好……”瞎子灰蒙蒙的眼睛,好像閃動了一下,他的臉很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消瘦的臉龐如同刀削斧鑿,讓人感覺古板冷峻,他慢慢搖了搖頭,整個身子都靠到了後麵的石頭上:“就這樣吧……”

“這樣會死的!”我加重了語氣,因為我能看見瞎子的傷口不斷的在流血,照這個流法,即便不是要害,光流血也能流死。

“死也不是什麽壞事……”瞎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時常都會做夢,做噩夢,我殺了人,跟我無冤無仇的人,就因為他們是解開這件事的結,所以他們必須死。我不想再殺人了,殺人殺的多了,每天都會夢到……夢到那些人血淋淋的站在自己麵前,來索命……”

當瞎子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過來。現在的瞎子,和過去的瞎三兒,或許是同一種感受。

在我前兩次組織隊伍的時候,老王他們三個人的死,都是人為的,負責殺人的是瞎三兒,瞎三兒是個有良心的人,他不想殺人,但陸放頂對他有恩,這讓瞎三兒左右為難。

他不想殺人,也不想對不住陸放頂,所以,他選擇了死亡。自己死了,才會真正的解脫,才會沒有負罪感。

瞎三兒死了以後,殺人的任務,可能就落到瞎子身上了。瞎子所麵對的情況,和瞎三兒一樣,他表麵再古板,再冷峻,可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我死了,隨便找個地方把我埋了,我不講究那些,以後你要是還能見到頂爺,就和他說一聲,這筆賬不管我有沒有還完,總之是……是還不起了……”瞎子閉上了眼睛,嘴唇在微微的開合,像是在念叨著什麽,可是聲音太低,我聽不清楚。

我沒有再追問他,沒有問他是不是陸放頂派他來殺人,也沒有問他老王他們三個人的屍體被帶到什麽地方去了。因為事情到了這一步,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至少在這個大事件裏,有一些情況,是不可能被我所掌控的,我希望發生的,不會發生,我不希望發生的,卻避免不了。

“你……你抽煙嗎?”我從身上掏出了香煙,想了一下,又想起來背包裏好像有一瓶二兩的二鍋頭:“我這可能還有酒,要不要喝一點……”

瞎子不回答我,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靠著身後的石頭。他的身軀,不再挺拔,頭也軟綿綿的靠在石頭上,嘴唇依舊在微微的開合,我輕輕的靠近了一些,把耳朵伸過去,想聽聽他到底在說什麽。

我聽見瞎子在唱歌,很老很老的一首歌,在二十多年前,這首歌風靡大街小巷,現在聽起來,卻土的掉渣。瞎子輕聲的唱著這首歌,可能,隻有唱歌的時候,瞎子才能想起來,自己也是一個有過去的人。

我沒有再打擾他,就坐在旁邊,聽他唱歌。瞎子可能就會那麽兩句,翻來覆去的唱,聲音越來越低。我低著頭,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瞎子的歌聲,已經完全消失了。

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瞎子不動彈了。就這麽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我感覺他已經把全身上下的血全都流盡。

事實上,我對瞎子並不了解,對於他的事,我更不了解。可是瞎子這個人,帶給我的是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我心頭充滿了淒涼,然而,當我再望向瞎子的臉龐時,我發現他的嘴角,好像掛著一絲微笑。

一絲已經凝固在嘴角的微笑,很輕鬆,就像一個疲憊到了極點的人,突然回到了一個自己很想念的地方,在那裏,他什麽都不用做,很安心,不用再擔心受到任何傷害。這是一種解脫,終極解脫。

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三次感覺,死原來並不是那麽可怕的,相反,對於有的人來說,死比活著更幸福一些。

我從背包裏翻出了那一小瓶酒,打開之後,衝著瞎子的屍體舉了舉,我覺得,我應該敬他一杯。

我就在旁邊找了個地方,把瞎子的屍體放了進去,然後用石頭堵住了洞口。人已經死了,不能複生,更何況,瞎子或許並不願意起死回生。能長眠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地方,對死者來說,是件好事。

把瞎子的屍體安放好了之後,我沒有再去追擊那幾個帶走了張莫莫和寧小貓屍體的人,已經追不上了。我順著來時的路,又費了很大的力氣,爬回裂穀的邊緣。

回到營地以後,貢布已經清醒了,正坐在帳篷旁邊,用爐子燒水。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貢布去解釋。

“貢布,把你的煙給我一支,那煙很給力。”

貢布拿出煙絲,卷了兩支,遞給我一支,我們倆抽著煙,誰也沒有說話。等到一支煙快要抽完的時候,我對他說:“貢布,你的任務完成了,從現在開始,我們的雇傭關係解除,你可以離開。”

“我不能走。”貢布搖了搖頭:“我收了你的錢,就要負責到底。”

“是我讓你走的,你心裏不用過意不去。”

“我不會對錢過意不去,我隻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這一關,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有一種契約精神。”

“我們這支隊伍,可能是你見過的最奇怪的隊伍。”

“我也不關心這些。”貢布又搖了搖頭:“我不願意沾上和人命有關係的事,隻不過事情真要找上門了,我也不會躲。”

隊伍隻剩下我和貢布兩個人,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剩下的那八公裏還沒有走完的路再好好的走一遍,盡可能的發現一些線索。

第二天,我和貢布出發的時候,我的情緒好像平靜了下來。這種平靜,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但是,等走了一會兒之後,我才發現,我並沒有忘記,隻是有些情緒,已經千絲萬縷的融入到了自己的每一滴血肉裏。

其實,我依然還是沒有抱什麽希望,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必須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從上午九點鍾開始,一直到夜幕降臨,我和貢布在幾公裏的範圍內走了不止一圈,跟我的預感一樣,命運之神並未青睞自己,這一天的時間,等於又浪費了。

我們兩個人回到營地,如果老王和張莫莫他們都在的話,我們可能會想辦法把那些野營食品加工的更可口一些,但他們都不在了,我沒有一點胃口,隻是覺得說不出的累,彎腰想要鑽到帳篷裏先躺一會兒。

在我鑽進帳篷之前,貢布拉了我一把,他微微的眯著眼睛,在周圍看了一眼。

“你有沒有感覺到,營地有那麽一點點不對?”

“哪兒不對?”我本來隻想著先休息一下,貢布這麽一說,我又轉了個身。

腳步就那麽輕輕的一挪動,我突然聽到了唰的一聲,緊跟著,腳踝猛然一緊,像是被繩子之類的東西給纏住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束縛著腳踝的繩子那端,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這股力量頓時把我給扯翻在地,貢布眼明手快,想要拉住我,但繩子那邊的力道太大了,貢布無法與之抗衡。

我整個人被繩索在地上拖行,貢布一閃身,翻到我的兩隻腳之間,手裏的刀子一揮。他的蝴蝶刀很鋒利,而且動作又穩又準,可繩子太結實了,一刀沒能割斷。貢布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又割了兩刀,才把繩子給割開。

短短不到一分鍾時間,我已經灰頭土臉,貢布把我拉起來,我看到他的臉色有點難看。

“想辦法先走。”我一邊朝四周掃視,一邊把腳踝上的繩頭給解了下來。

“現在已經走不掉了,人家發現了我們的營地,在這兒布了一張網,我們隻要回來,就注定跑不掉。”

一瞬間,我就覺得頭大如鬥,這麽荒涼的地方,可能一百年都不會有人來。瞎子那幫人多半不會去而複返,那麽,在營地設伏的人,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