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前台槍手

這盤從箱子裏翻出來的磁帶,在現在這個時代背景下看起來就像是古董。年輕一點的人估計對這東西沒什麽印象,我十一二歲的時候,突然對搖滾樂很癡迷,用平時的零花錢買了很多打卡帶。所以,我對磁帶是很熟悉的。

這盤磁帶就是一盤專用的錄音帶,我仔細看著這盤磁帶時,發現磁帶好像被破壞過,但是後來又被修複了。我以前不太善於從細節上去分析問題,不過看著這盤磁帶,我感覺磁帶的主人本來是想把帶子給毀掉的,隻不過出於某種原因或者考慮,他還是反悔了,重新修複了帶子。

我用小拇指試了試,帶子應該還可以正常播放。可是現在這年頭,錄音機已經成為收藏品,很難找得到。

“找到什麽了?”

“一盤磁帶,我想聽聽。”

算命瞎子聽到我的話,也沒有言語,直接站起身摸索著走到院子外麵,把傻海給喊了過來。他可能是交代傻海,想辦法去找一台錄音機。

傻海很聽話,轉身就走了。在等待傻海的間隙裏,算命瞎子又摸索著找出來茶葉和茶杯,燒水泡了一壺茶。

“那個蘇世仁,你後來聽說過他的下落嗎?”

“沒聽說過,我從頂爺這兒離開以後,就不打聽古行裏的事,那是個亂攤子,摻和的多了,沒有什麽好處。”

我喝著茶,心裏在思索這件事。我總覺得,這件事在時間上對不上。以前陸放頂的老夥計親口跟我說過,陸放頂剛出道不久,就跟老夥計們說過,蘇世仁是他背後的老板。陸放頂出道不久,離現在至少得二十年靠上。也就是說,蘇世仁這個人,二十年前就已經出現了。

“老爺子,有些話,其實你不用避諱我,我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不會出去亂說,會悶在心裏的。”我又喝了口茶,對算命瞎子說:“傻海這幾年不是跟著蘇世仁做事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算命瞎子不知道是被我問住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突然就閉上嘴巴不開口了,隻顧著自己喝茶。我已經看出來,算命瞎子說的這件事,應該還有別的隱情。

“我沒撒謊。”算命瞎子過了好半天才從躺椅上坐起來,把茶杯放在桌上,對我說:“我當年經曆過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你了,你要是不信我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走,隻當我胡扯八道。”

算命瞎子這麽一說,讓我無所適從,他現在的態度,似乎就是一副愛信不信的樣子。

我心裏開始起疑了,不管從那個方麵來說,算命瞎子都沒有欺騙我的必要。但他的話裏有漏洞,還不肯解釋,我就覺得,我還是被蒙蔽了。我一直認為算命瞎子是個靠得住的人,可現在,那種被老實人蒙蔽的感覺在心裏不斷的起伏著。

我拿算命瞎子沒有任何辦法,他肯定不怕死,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能用什麽來威脅他?

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算命瞎子不開口說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這樣僵持了很長時間,算命瞎子哆嗦著給我添了一杯茶,說:“你不是拿了那盤帶子嗎,先聽聽,說不定你聽完了,心裏就有數了。”

我們倆在這裏等了最少四五個小時,傻海才回來,他搞來了一部看上去保養的不錯的錄音機。這爺倆都很有眼色,放下錄音機以後,一塊兒出去了,留我一個人呆在屋裏。

我接通了電源,把那盤帶子放了進去。

磁帶的聲音開始播放之後,我立刻分辨出來,這百分之百是一盤偷錄下來的帶子。那時候的錄音設備不太先進,小錄音機放在身上,也可能會被察覺,所以,錄音機是被隱藏起來的,這導致帶子所錄下來的聲音不是特別的清楚。

磁帶裏有人在說話,這個人一開口,我就知道,是陸放頂的聲音。

“你認為,蘇世仁有意思嗎?”陸放頂那時候應該身體還很好,說話的聲音盡管不高,但中氣充沛。

陸放頂顯然是在跟人交談,他問了問題以後,很長時間沒有人作答。陸放頂可能是等不及了,又追問了一句。

“我認為,有意思。”和陸放頂交談的人終於開口了,他一開口,我的每一根神經似乎被揪的直直的。

這是我父親的聲音,盡管在那種錄音條件落後的年代錄下了這盤磁帶,但父親的聲音,我是不可能聽錯的。

“那你告訴我,蘇世仁這個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他是一個擋箭牌,有他在,很多冷箭,就會射到他身上,你不明白這個道理嗎?”父親對陸放頂解釋道:“他必須存在。”

“我覺得,你在耍把戲。”陸放頂冷笑了一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人,都是會變的。”

“能說說嗎?為什麽這麽做?”

父親又保持了沉默,沒有回答陸放頂,過了大概有五分鍾時間,我聽見玻璃瓶或者別的器皿被丟在地上摔的粉碎的聲音。陸放頂肯定發脾氣了,隨手摔了手邊的東西。

“你要是不肯說,那咱們就各幹各的吧。”陸放頂的聲音裏帶著氣,語氣也很生硬,隱隱帶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勢。

“你要想聽,我可以告訴你。”父親可能也不想跟陸放頂鬧的太僵,保持著原來的聲音和語調,說道:“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有一個目的,我想讓我的兒子活下去。”

“誰都想,隻是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抱著這樣一個自私的念頭,會產生多嚴重的後果?”

父親又沉默了,可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陸放頂的問題。

人,都是自私的,我的父親也不例外。

“我不管天塌地陷,我都要讓我的兒子活著。”父親沒有發火,即便陸放頂已經快要翻臉了,可他還是耐心的解釋著,他的語氣有一點點變化,可能是傷感,可能是難受:“你知道,他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

“一邊是你的兒子,一邊可能是整個世界,你要怎麽選擇?”

“對我來說,我的兒子就是我的世界。”

談話到了這裏的時候,估計是進行不下去了,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如果繼續爭執下去,可能還會鬧的更僵。父親應該是走了,陸放頂很生氣,暗暗的罵了一句,錄音到這兒也就結束了。

我把帶子翻了過來,這一麵帶子聽著是空白的,但我當年積累了很豐富的經驗,我能聽出來,這一麵帶子本來是錄音的,但聲音被洗掉了。

錄了音又要洗掉,這是為什麽?想要銷毀錄音,直接把帶子給砸了就是了,非要留一半兒,洗掉一半兒。

通過陸放頂和我父親當時的交談,可以確定一個信息,蘇世仁是被我父親推到前台去的。就是因為有蘇世仁的存在,我父親還有陸放頂才能在後麵獲取一個比較安靜的環境。

但這個問題不能細想,細想起來,有一點點可怕。蘇世仁是什麽樣的人,我有所目睹,這樣的人,會心甘情願被人驅使,被人推到前台當槍?蘇世仁肯定不會,除非他完全被我父親給控製了,或者說壓製了,才會這樣聽話。

能壓住蘇世仁,我父親,難道比蘇世仁更可怕?

如果不聽這盤磁帶,我可能一直都想象不到,蘇世仁隻是個被推到了前台的槍手,僅此而已。

但是,事情的發展最後還是脫出了父親的掌控,蘇世仁還在活動,我父親和陸放頂都已經不在了,蘇世仁沿著他們的路朝前走,而且,蘇世仁想把我擠開。

我正在思索,傻海輕輕的推開了門,不過沒有說話。我看著他站在門邊不進門,而且臉色好像也有那麽一點不對,心裏咯噔一聲,就有了反應。

“傻海,怎麽了?”

“成峰哥。”傻海微微低著頭,躊躇了一下,說道:“真的對不住你了。”

“怎麽?”

傻海沒有回答我,但是就在這一刻,我突然發現在他的身後,有一道仿佛隱匿著的身影。

傻海緩緩的側過身,退到了一邊兒,等他一閃開,身後的身影立刻出現在眼前。我倒抽了一口涼氣,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感覺,反正渾身上下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

蘇世仁就站在傻海身後,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我,像是一尊雕像,又像是一個完全沒有溫度的殺戮機器。

他殺了很多人,我甚至隱隱還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他身上沾著病人的血,沾著花二姑的血,沾著阿普宗申的血。

一看見蘇世仁,我就想起上一次一刀捅傷了他,然後倉皇逃命的一幕。現在又在這兒遇見了他,我會有什麽下場?

“你現在就兩條路。”蘇世仁也側了側身,把門口讓了出來,說:“你要想活著,就跟我走,要想死,就自己從這兒走,兩條路,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