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挾持

後腦勺被槍口頂著的時候,我分辨出了身後那道輕輕的聲音,心裏忍不住一陣驚訝。我聽的出來,這聲音,竟然是徐娘娘的聲音。

如此想來,我之前的判斷還是錯了,胡日圖在蓄水池被發現,我覺得有可能是他帶領的人逼他進了旦猛盆地,我一直以為,除了我們之外,旦猛盆地裏估計還有另一支隊伍,沒想到,隊伍不止一支,劉老頭和徐娘娘,顯然是處於對立麵的,剛才在那邊亂鬥的,就是他們手下的人。

“老弟啊,看來還是我走眼了。”徐娘娘握著槍,小聲說道:“我認為你就是七孔橋市場的一個二道販子,沒想到啊,你可是藏得夠深的。說起來也是,手裏拿著半月天珠的人,怎麽可能是等閑之輩呢?”

我忍不住又是一陣驚訝,深淵這邊沒有燈光,我也不敢打開手電,在漆黑的暗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可是徐娘娘不僅精準的知道有人潛伏在深淵邊緣,竟然還知道潛伏的人是我。在這麽黑的地方,他是怎麽認出我的?

徐娘娘不是個善茬,能在這一行混這麽久,而且混到趙三元的心腹,他必然有自己的本事。

“老弟,朝後麵退一退,別失足掉下去,還有,把你的手離刀子遠一點......”

我心裏發毛,我根本就猜不到,在這樣幾乎絕對黑暗的環境裏,徐娘娘到底是怎麽把情況看的一清二楚的。

但是轉瞬之間,以前聽人閑聊天時提起過的一件事,就浮上腦海。

七孔橋市場過去有個歲數很大的老頭兒,我剛認識他的時候,老爺子估計都九十歲靠上了。這個老頭兒十二歲進當鋪,在當鋪幹了幾年之後又進了古行,一輩子風風雨雨,可以說都是在古行裏度過的。人活的歲數大,在行業裏呆的時間長,見識自然是很淵博的。最關鍵的是,這個老頭兒不擺譜,很平易近人,總是在自己的小店外頭坐著喝茶曬太陽,有人陪他聊天,老頭兒就很高興,講一些奇聞異事,我那時候年齡小,很喜歡和老頭兒聊。

老頭兒給我講過一個地眼的故事,古行裏的很多人,其實是商盜不分的,挖墳掘墓找到貨,整理整理再拿出來賣。古行裏把盜墓叫做下坑,下坑全都在晚上,限於環境,地勢,不可能和白天那樣,光照充足,視線清晰,而且不管經驗再豐富的人,不可能隔著土層,把坑裏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為了保證人手的安全,還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就需要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人,配合行動。

地眼,就是這樣應運而生的。

培養一個地眼非常困難,足月出生的男孩兒,剛一出生就被抱到一間完全封閉,沒有任何光線的屋子裏,由專人照顧喂養。在這種漆黑幽閉的環境裏,一直長到五歲,然後慢慢在屋子裏加蠟燭,從一根加到十根,等七八歲的時候,才會被放出來。

這種孩子,自出生起就沒有看過陽光,沒有看過人的眼睛,老話說,這樣的孩子,眼睛幹淨,很亮,再經過高人的指點和訓導,不僅在黑暗中視物如白晝,更重要的是,他們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有隔空視物的能力。

我當時聽老頭兒講這個事情的時候,就覺得很神奇,要是多培養一些這樣的地眼,估計內地的古墓早就被盜挖的幹幹淨淨了。

老頭兒說,培養一個地眼,不是那麽容易的。可以想象,剛出生的孩子,就給送到暗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裏,能熬到一歲的都少之又少,往往是送進去一兩個月,孩子就死了。一千個小孩兒裏,能養出一個地眼,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這種地眼因為在幽暗中長大,所以身上的陽氣很弱,中醫裏,管這種情況叫先天不足,所以,即便地眼長大成人,身子也很差,活不了太大歲數。

那老頭兒活了九十多歲,平生親眼見過的地眼,也就是民國時期洛陽的張九。張九成名早,在當時名動中原,活了三十二歲,在地眼裏,能活到三十二歲,並不容易。

我想來想去,就懷疑這個徐娘娘,是不是傳說中的地眼。我跟徐娘娘見過一次,他是明顯的陽氣不足,非常瘦弱,功夫也不怎麽樣,要想在趙三元那種龍頭手下站穩腳跟,就必須有自己的一技之長。

如果徐娘娘真是地眼,那我現在的處境就有些糟糕,我看不見他,可他卻能看到我的一舉一動。

我的腦子轉的很快,劉老頭的人還有徐娘娘的人,這時候已經拚的兩敗俱傷,就算沒被打死,也滾落到了縱橫交錯的溝壑中。現在應該隻剩下劉老頭和徐娘娘兩個領頭的了,劉老頭進入深淵之後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如果我現在不老實,徐娘娘出於自身安全考慮,或許真會咬牙把我弄死。

因此,我表示配合,手慢慢放下刀子,然後貼著地麵朝後縮了縮,離深淵的邊緣稍遠了些。

“這就對了嘛,識時務者為俊傑。”徐娘娘開口誇我,但是手裏的槍一直沒離開我的後腦勺,這就說明,他心裏的確有要我命的打算,隻要我敢反擊,他會毫不猶豫的開槍。

這個死人妖的心腸,絕對不像外表那樣柔弱。

“你是個地眼?”我身子沒動,隻是問了他一句,我現在得緩和一下氣氛,至少要保住命再說,跟他搭話,可能也能轉移他一部分注意力。

“喲,小小年紀,眼力還很不錯,竟然知道地眼。”徐娘娘輕笑了一聲:“老弟啊,我是不是地眼,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給我惹麻煩,我這個人,很惜才的,看得出你是個好苗子,隻要有人撐撐你,你就能混的出人頭地,所以啊,咱們和平相處,什麽都好說,要是你真不老實,就叫我很為難了。”

徐娘娘說的好聽,可我心裏和明鏡兒似的,他惜個屁才,他留著我,隻是還惦記我的那枚半月天珠。

“剛才那邊打的死去活來的人裏頭,有你的夥計吧?”我也不跟徐娘娘辯解,現在就是要和他閑扯淡,分他的心:“那些人,好像都死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啊,入了古行,一夜暴富,一夜暴斃,都是常有的事,平時吃香的喝辣的,該賣命就得賣命,這是規矩。”徐娘娘漫不經心的答話,丫太雞賊了,就這麽說話,根本無法讓他分心。

我還要再說,但是徐娘娘不讓我說話了,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等著。和我想的完全一樣,剛才亂鬥的那兩夥人,真的同歸於盡了,墜落到溝壑裏的人就算沒死,也隻剩下半條命,短時間內肯定沒有行動能力。

這一片地表斷裂帶,完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徐娘娘不讓我說話,我就暗中猜測,他到旦猛盆地裏來幹什麽?現在人都掛了,他還呆在深淵邊緣不走,又是要幹什麽?

我感覺,徐娘娘的注意力應該不在打鬥的那兩夥人身上,他全神貫注所觀察和感應的,是深淵下的情況。

劉老頭進入深淵已經很長時間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我懷疑劉老頭到底有沒有聽到打鬥時所發出的槍聲?按照現在的地勢來分析,除非劉老頭走出去很遠,或者進入了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裏,否則,他應該能聽到槍聲的。

一邊是劉老頭,一邊是徐娘娘,前有狼後有虎,我根本就無法脫身,現在所能考慮的,是衡量一下到底落在誰手裏,我的下場會比較好一些。

時間就在等待中不斷的流逝,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徐娘娘示意我站起來,朝旁邊走一走。我被他手裏的槍頂著,一直沒敢亂動,等到站起身的時候,我自然而然的產生了尋找機會還擊的念頭。

“朝前麵走,走的慢一些。”徐娘娘站在我身後,小聲的給我指路:“再走兩步,腳底下有個小坑,朝旁邊繞一繞......”

徐娘娘指著路,我雖然兩眼一抹黑,不過走的還算平穩。走了一段之後,地勢變了,而且一片被遮蔽了一晚上的月光,輕飄飄的灑落了下來。

我稍稍能看清楚一些,感覺徐娘娘指揮我貼著深淵的邊緣朝東北方向慢慢的走著。我沒有回頭,可我知道,他手裏的槍,始終都對著我,隨時都能擊發。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我心裏出現了一種預感,我感覺,徐娘娘留在深淵這邊不肯走,很可能是為了對付劉老頭。

而且,我還能預感到,我落在徐娘娘手裏,下場可能比落在劉老頭手裏更淒慘。徐娘娘是個笑麵虎,他現在留著我,是因為我還有用,到了我沒用的時候,他絕不會留一點情麵。

想到這兒,我就硬著頭皮打算拚一拚。徐娘娘的身體弱,如果能壓住他持槍的手,我覺得我可以製服他。

我繼續朝前走,在極其昏暗的光線下,我看到前麵的地麵上,有一塊凸起的石頭,等我走到石頭跟前時,佯裝被絆了一跤,身子往前一傾,倒地的同時,一腳就踹到了徐娘娘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