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仲覺
我頓時就有一種危機感,立刻讓老王先回去,護著張莫莫和寧小貓,以防萬一。
“你一個人,小心點。”老王一聽我的話,感覺張莫莫那邊或許會有危險,當時就急了,匆匆忙忙跟我招呼了一聲,扭頭就朝回跑。
我把動作放到最輕,避免驚動前頭的小毛,現在情況不明,我不能貿然出手,但至少得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麽。
小毛一直踮著腳尖,用那種很怪異的姿勢走路,我看著都替他累得慌。又走了幾步,前麵的路出現了一個拐彎處,那團引著小毛的影子,順著拐彎繼續朝前移動。
就是這麽一刹那間,我猛然看到小毛前麵那團小小的影子,好像是一隻雞。
一隻公雞,身上的毛都快要掉光了,慢吞吞的好像在前麵引路。我相信我的眼睛,絕對沒有看錯,那團小小的影子,就是一隻公雞。
公雞在前麵走,小毛在後麵跟,他們之間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相互牽扯著。
走著走著,漸漸就到了虎耳相對來說比較繁華的街道上。現在這個時間點,正是人們熟睡的時候,整條街道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音。
我看見那隻掉毛公雞走到了臨街一個木架子的旁邊,緊跟著,小毛也走了過去。這個木架子是在一個飯館的左手邊,那家飯館雖然不太大,不過在虎耳這裏很有名,老板的秘製烤全羊算是一絕。木架子就架在轉頭砌成的烤爐上方,是用來掛羊的。
掉毛公雞走到木架子這裏,站著就不動了,而小毛則慢吞吞的爬上烤爐,伸手把那根從背包裏翻出來的繩子搭到了架子上麵。他的動作很慢,可是我能看得出,他用繩子在架子上套了一個死結。
這時候,我心裏已經預感到不妙了。
果不其然,我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小毛踩著兩塊磚頭,踮起腳尖,把頭就伸進了那個繩套中。
我不想露麵,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不露麵也不行了,要是繼續隱忍下去,小毛多半會吊死在架子上。
我隨手撿了塊石頭,一邊朝前跑,一邊用力甩出石頭,想砸那隻掉毛公雞。
我本以為這一石頭砸過去,肯定能把掉毛公雞給嚇走的,但掉毛公雞還是站在原地沒動。我也來不及想那麽多了,小毛的腦袋已經完全伸到了繩套裏麵,隻要他的腳尖一鬆,整個人就會懸空。
我一口氣跑到跟前,直接衝上烤爐,把小毛給抱起來,從繩套裏解脫。小毛的眼神有點發愣,我一巴掌抽到他臉上,抽的很重。
這一巴掌,似乎是把小毛給打醒了,他的眼珠子本來在眼眶裏來回的打轉,這時候好像恢複了正常,猛的一搖頭,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身處的環境,臉上全是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那隻掉毛公雞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我眯起眼睛,心裏很不自在,因為我發現,那隻掉毛公雞是隻死雞,已經死了很長時間,身子都爛了一半兒。
“咱們先回去。”我覺得心裏不踏實,小毛這邊出了事,很難保證旅店那邊會不會一切平安,我抓著小毛就跑,想先趕回去再說。
小毛踮著腳尖走了這麽遠,現在清醒過來,腿腳肯定發麻,但是他還是一路緊跟著我,馬不停蹄的趕回旅店。
旅店裏靜悄悄的,但是張莫莫和寧小貓的屋子裏已經亮了燈,老王一臉戒備,手裏拿著鏟子,橫擋在門口。
看到她們沒事,我總算是鬆了口氣。
我和小毛跟老王碰頭,幾個人一起進了屋,張莫莫和寧小貓也全神戒備,在屋子裏嘀嘀咕咕了一陣,可能是聲音有點大了,驚動了老石。老頭兒拿著一把破的不要不要的手電,過來查看情況。
“沒事兒。”小毛衝著老石擺了擺手:“我們睡不著,在一起玩牌。”
老石不像是愛管閑事的人,小毛一打招呼,老石就又回去睡覺了。
我把屋門關上,現在的情況不正常,但是暫時搞不清楚,危險到底從何而來。
一直到這個時候,小毛還是稀裏糊塗的,不知道剛才的具體經過。我看著他的樣子,並非偽裝,要不是我一路尾隨,及時趕到,小毛這會兒已經掛在烤羊的架子上了。
我把經過跟小毛講了講,最開始,小毛很驚訝,但是聽著聽著,尤其是講到那隻掉毛的死公雞時,小毛就陷入了沉思。
“我說小毛,你是不是有話要說?”老王不傻,看出小毛欲言又止,推了推他,問道:“我們來之前,跟你聯係的那個朋友可是再三保證,說你是靠得住的人,你可不要有什麽事兒跟我們打馬虎眼啊。”
“我不會打馬虎眼,我隻是在想,因為我不敢完全確定。”小毛抬起頭,平時掛在臉上的笑容全都收斂了起來,咽了口唾沫,說:“我們可能遇見高人了。”
“啥意思?”
小毛被那隻掉毛公雞引走的時候,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但是聽我講了經過,他就揣摩出了些端倪。
“這兒可能來了藏區的人。”小毛朝窗戶外麵看了看:“至少是在藏區呆了很長時間,對那邊很熟悉的人。”
小毛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外麵闖**了,他十六七歲跟著別人到藏區那邊倒騰蟲草,有一次摔斷了腿,在一個老藏人家裏住了三四個月。
老藏人是個好人,幾乎走遍了整個藏區能走的地方,見識淵博。小毛在他家養病期間,老藏人照顧的無微不至,也喜歡和小毛聊天。他給小毛講過很多奇聞異事。
在很早以前,占據高原的宗教信仰是原始苯教,公元八世紀,吐蕃崛起,象雄衰落以後,藏傳佛教代替了苯教,成為全民信仰。
小毛其實特別聰明,腦子也轉的很快,他聽我說,是一隻死掉的掉毛公雞把他引走的,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老藏人跟他講過的幾件事。
老藏人說,藏傳佛教傳入高原的時候,因為缺少典籍和宗義,所以虔誠邀請當時享譽印度的阿底峽尊者入藏。這種邀請進行了很多次,最後一次,藏區派往印度的團隊裏,有一個翻譯,得到了阿底峽尊者的青睞。阿底峽尊者經常把這個翻譯帶在身邊,外出行走。
有一次,在恒河岸邊,翻譯看見一個老婆羅門。這個老婆羅門看上去已經垂垂老矣,行將就木,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婆羅門帶著一個小孩兒的屍體,用盡全力,最後來到了河邊。老婆羅門用恒河水洗幹淨小孩兒的屍體,自己也進行沐浴,等沐浴結束,老婆羅門盤坐在河邊,閉上了雙眼。翻譯當時認為,老婆羅門將要坐化了。
阿底峽尊者看見翻譯瞧的出神,也就沒有阻攔他,兩個人站在距離老婆羅門不遠的地方,一直默默的注視。
沒過多久,老婆羅門果然坐化了,但是,那個被他帶來的小孩兒的屍體,竟然活了過來,揚長而去。
翻譯非常驚訝,詢問阿底峽尊者,阿底峽尊者告訴他,這是外道的一種“還魂術”。
這件事情,讓這個翻譯永生不忘,等他回到藏區以後,全力鑽研這門所謂的“還魂術”,經過漫長的時間,還有數代傳承,藏傳佛教對這門還魂術有了整體的認識以及全信的詮釋,也就是藏傳佛教中那若六法裏麵至高的法門:遷識奪舍。
“啥?遷識?奪舍?”老王聽到小毛講起這些,有點不信:“你是不是仙俠小說看多了?”
小毛也不跟老王爭執,繼續講了下去。
那若六法是藏傳佛教白教宗師瑪爾巴留下的,在藏語中,那若六法的頂級法門叫做“仲覺”,翻譯成漢語,就是遷識奪舍。這四個字並不複雜,從字麵就可以理解其意,大概的意思是,把自己的意識,記憶,靈識,從自己的軀殼中轉移出來,遷入另一個人身軀中。
瑪爾巴首先把遷識奪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據說,他的兒子學會此法之後,有一次騎馬的時候摔落下來,就是借助遷識奪舍,就了自己一條命。
“我說的,你們能聽明白嗎?”小毛對著老王比劃了一下,說:“比如,現在我快要死了,但是我會遷識奪舍,我就用這個法門,把自己所有的意識和記憶全都硬灌輸到你身上,你自己的記憶沒有了,腦子裏全是屬於我的記憶,那你說,你算是小毛,還是老王?”
“連記憶都變成你的記憶了,我還是屁的老王。”老王哼了一聲:“還有,為啥非要是灌輸到我身上?”
“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小毛感覺跟老王解釋不清,又轉頭看看我:“你能明白嗎?”
“大概明白。”我點了點頭,因為我見過跟我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連記憶都相同的人,所以我對這方麵肯定比其他人理解的更快,也更深刻,我完全明白,如果一個人擁有了我的思維,我的記憶,那麽從某個方麵來說,他其實就是我。
“說的直白一點,遷識奪舍,事實上和轉世是一個道理。”小毛看見總算有個明白人了,表情很欣慰:“轉世。”
“毛哥,不要胡扯八道了。”老王好像對這些事情不信:“人就這一輩子,哪兒來的轉世?”
“我沒有胡說。”小毛很認真的說道:“知道東科爾活佛多居嘉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