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月光下
折疊鏟在風沙中直直的甩向小毛身後的身影,不斷翻滾著的沙塵團遮擋了大部分視線,當鏟子脫手之後,一股強勁的風沙在麵前轟然轉動,我頓時就看不清楚前麵的情形,也看不到那把鏟子有沒有砸到對方。
這種狂猛的風,是我平生僅見的,盡管和前麵的小毛相隔不算遠,但是風沙團轟然翻滾的時候,我看不到,也聽不到,完全和瞎了聾了似的,眼前隻剩下滾滾的沙子。
我一手抱著駱駝,一手抓住了腰裏的刀,這是現在唯一能用的武器,我知道,如果這個時候離開駱駝,跑過去幫助小毛,會有很大的危險。但如果不幫他,很難預料小毛會有什麽下場。
也就是這麽一瞬間的功夫,我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從虎耳開始,或許就有人盯上了小毛,一直想把小毛弄死。弄死小毛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阻止我們去尋找車盤古城。
很快,麵前的沙塵團轉開了,透過風鏡,能看到小毛和前麵的駱駝。當視線重新能夠視物之後,我發現那道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小毛應該還活著,而且對剛才的事情,可能一無所知,在前麵不斷的抖動身體,把落在身上的沙子抖掉。
看到小毛沒事,我鬆了口氣。估摸著,剛才我甩出去的折疊鏟,應該砸到了偷襲的人,對方看見飛來的鏟子,就知道別的人已經發現了他,而且有了防備。
盡管那道身影走了,我卻還有一種隱隱的危機感。要知道,在這種鋪天蓋地的沙塵中,一般人估計早就被嚇的腿腳發軟了,但那個人竟然敢在這種天氣和惡劣的環境裏奔襲於塵暴之中,他得有多大的膽子,有多大的勇氣?
看起來,我們需要防備的事情還很多,一想到在虎耳遇到的那隻掉毛公雞,我心裏就發怵,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們隊伍裏的某個人,真遇到那種很神奇的遷識奪舍的話,該怎麽辦?他們的身軀裏要是進入了別人的意識,我肯定連防都防不住。
我不敢有任何大意,不斷的透過翻滾的風沙,朝前麵望去,可能見度一直不高,視線始終斷斷續續的。
不過,我再沒有發現那道身影,現在說不清楚對方究竟是離開了,還是隱藏在某處。
狂猛的沙塵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風力減弱了,但是漫天依然都是彌漫的塵沙。這種塵暴不可能說消失就消失,風沙天可能還得持續三四天。不過,隻要熬過了帶著黑風牆的塵暴高峰,後麵就不會有大的問題。
沙塵減弱之後,我們趕緊相互詢問了一下,幾個人都沒事。四隻駱駝還趴在地上,它們不斷的抖落沙子,然後保持一半身軀露在外麵,我很慶幸聽從了小毛的建議,如果真是置若罔聞的開車過來,這會兒估計連人帶車都給埋下去了。
我們不敢前進,還是留在原地,整整大半天過去,塵沙更弱了,風依然沒停,不過風力不大,隻能卷起細小的沙粒,在半空飛舞,周圍迷迷蒙蒙的,跟有些地方的霧霾天氣差不多。
我們幾個人湊到一塊兒,老王和寧小貓都被嚇得不輕,到現在臉還是慘白的。
那道出現於塵暴中的身影,始終讓我心神不寧。可以確定,不管在虎耳,還是在這兒,危險其實是衝著小毛來的。我沒辦法跟他把話挑明,但至少得適當的點點他。
我把小毛叫到一旁,背著風點了一支煙。我問小毛,以前給人做向導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什麽危險。
“跑到這種地方,有危險也不可避免,幸好,我的運氣一直不錯。”小毛挺樂觀,塵暴一過去,他就輕鬆了,摘了口罩,跟我要了一支煙抽。
“小毛,你覺得,在虎耳出現的那種情況,還會再出現嗎?”我抽著煙,裝著閑聊天的樣子問道:“假如,咱們隊伍裏的人,老王他們三個人,被人用你說的那種什麽班達覺算計了,咱們是不是很難防備。”
“不會的。”小毛噗的吐出一口帶著沙子的口水,說:“班達覺是象雄秘術,出現的時間早,肯定也不完善,隻能用到家禽家畜之類的屍體上,仲覺是那若六法裏的至高法門,可以用在人身上,但活人是不會被奪舍的。”
“有什麽說法嗎?”
“很簡單啊,遷識奪舍,是施法者把自己的意識和記憶強行灌輸到另一個人身上,如果被灌輸的人是活人,他本來就有自己的意識和記憶,兩股意識和記憶要是真的混到一塊兒,結果隻有一個,被奪舍的人,會瘋掉的。”小毛輕輕搖著頭,說:“我當時在虎耳講的那些,就是把自己聽到的事情說了說,你不用太擔心。”
“這種危險隻要不存在就好。”我抽了一支煙,覺得不過癮,又點了一支,小毛在安慰我,可是他自己不知道,危險其實都是衝著他去的。小毛人不錯,盡管出於職業以及經濟利益的關係,他跟我們始終有種雇傭和被雇傭的感覺,但我真的不願意讓胡日圖的悲劇再次上演:“小毛,現在離胡楊河故道已經不遠了,我們到了那邊以後,可能還得逗留一段時間,你可以在這邊等我們,或者,你帶一頭駱駝回達亞。”
“那不行的,你可能看著達亞還有虎耳都是小地方,但我和你說,做向導的有個圈子,經常在這幾條線上混飯吃的人,彼此都知道,我們有職業操守。”小毛嘿嘿一笑:“真要是半途把隊伍丟下,自己跑了,以後在這個圈子裏就沒法混了。”
“你放心,我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那也不行的,別人不知道,可我心裏知道,自己過不去自己這道坎兒。”小毛把煙頭摁滅,說:“沒事的,走南闖北,難免會有風險,吃這碗飯,就要吃的幹淨。”
聽了小毛的話,我心裏覺得挺感動,人都說,現在這年頭,很多人的價值觀已經崩塌了,不過我相信,小毛這樣的人還有許多許多。
我們又在這裏熬了大概十來個小時,沙子彌漫的情況有所好轉,已經可以動身上路了。隊伍重新出發,朝著胡楊河故道而去。
本來我估算的,需要三個小時就能到達目的地,但剛剛經曆的沙塵暴的侵襲,駱駝走的有點慢,三個多小時的路程,最後走了五個小時。小毛朝前麵指了指,說:“那邊就是胡楊河故道了。”
胡楊河故道事實上已經無跡可尋了,河流幹涸,綠洲消失,故道很快就會被風沙淹沒,變成一片不毛之地。但我知道,胡楊河曾經滋潤著這片土地,孕育了繁華的車盤城。在若幹個世紀之前,車盤是古絲綢之路乃至中亞地區很耀眼的一顆明珠,這裏是中原地區,中西亞地區,乃至歐洲地區商隊的逗留之地,多民族多地區文化並存,有盛唐時期廣納萬國風情的神采。
我看著已經分辨不出的胡楊河故道,心裏不停的苦笑。胡楊河故道,隻是一個地理概念,而車盤古城,可能存在於故道兩岸的任何一個地方。這樣去尋找,跟在大海裏撈針沒有任何區別。
我們有四頭駱駝,能攜帶的東西比人力負重多的多。這一次,我專門多帶了一頂帳篷。五個人除了留一個守夜的,剩下四個人可以分男女在帳篷裏睡覺,盡管條件差,不過總比露天躺著吃沙子要強得多。
前幾天那場沙塵暴過去之後,氣溫又驟降了,晚上已經不太適合長途跋涉,所以我們臨時調整了作息時間。老王偷懶,十點開始守夜,十一點就把小毛叫了起來,小毛比較實誠,自己守到淩晨四點鍾,才喊我去接班。
大漠的夜晚,冷的要死,我裹緊衣服,坐到小毛提前燒熱的一片沙子上,總算是暖和了點。
我接班了大概有十分鍾,小毛吃了點東西,鑽到帳篷裏休息。我在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可是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在這片荒漠裏碰運氣,等到給養消耗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得回去。要麽撤回華陽,要麽到達亞去補充,然後調頭再來。反正不管怎麽計劃,我都感覺困難重重。
我自己歎了口氣,剛想抽煙,目光一下子就頓住了。
我無意中朝著西南方向看了一眼,隱隱約約的看到在距離不很遠的地方,鬼使神差般的出現了一支浩大的隊伍。我看的有點模糊,可是還是能分辨出來,那支隊伍至少有二十來個人,四五十頭駱駝。
我一下就暈了,這麽龐大的一支隊伍,怎麽可能沒有任何端倪的就憑空出現?
小毛剛鑽進帳篷不久,應該沒有睡著,我趕緊跑過去把他給喊了出來。
我們兩個目不轉睛的朝西南方向看,月光清亮,那支隊伍朝著西南方向走著,走的很慢。
可是又看了一會兒,我就覺得脊背猛然一涼,雙手忍不住緊緊的握住了一把沙子。
月光下,我看到那支隊伍好像不是在沙地上行走,連人帶駱駝,如同腳不沾地一般的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