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有人

當窗外那一縷路燈的光照射到病人臉上的時候,我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現了錯覺,還是確有其事,我隻覺得病人臉上被頭發遮擋住的額頭,似乎是透明的。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透過他淩亂的頭發,還有額頭外麵的皮,甚至能看見那塊幾乎透明的額骨。

就在我驚詫莫名的時候,張莫莫在外麵跟老孟打了招呼,房間裏的燈重新亮了起來。可是,在燈光明亮的環境下,我又看不出病人的額頭有什麽特異之處了。

我不由自主的開始重新正視這個病人,如果剛才所看到的,隻是我的錯覺,那還好說,如果是真的,那就隻能說明,病人也修過班達覺,而且是個中高手。

修過班達覺的人,精神層麵會比普通人強大的多,這樣的人,也會神經錯亂嗎?

“你知道班達覺嗎?”我忍不住小聲的詢問病人,可是燈光重新亮起的時候,對方又緊閉著嘴巴,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你想起來了嗎?”我還是不肯死心,又小聲問道:“那些要追你的人,是想從你手裏搶走什麽東西嗎?是什麽東西?”

我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回答,病人就如同一個入定的老僧,魂遊四海,隻留下了一具軀殼在這兒。

我連著問了好幾次,心裏不免有些急躁,可是又不能把他怎麽樣。

最後,我放棄了,至少現在從病人嘴裏得不到什麽。

張莫莫回來之後,又問了病人幾句話,和之前一樣,病人對所有問題充耳不聞。我們倆幹瞪眼也沒有辦法。

無奈之下,我們隻能離開。不過我和張莫莫有一個共識,現在雖然問不出來什麽,但絕對不能讓病人離開這兒,如果他的消息泄露出去,估計趙三元不會放過他。

張莫莫又跟老孟聊了幾句,老孟拍著胸脯保證,病人在這兒絕對沒什麽問題,他肯定會盡心盡力。張莫莫要留下一些治療費用,老孟死活不收。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到深夜了,我回頭看了看,總是覺得這個病人身上所隱藏的秘密,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多。隻不過,現在我沒有能力也沒有辦法把他身上的秘密給挖掘出來。

我們兩個開車回到華陽,我能感覺到,張莫莫這段時間好像憔悴了,臉上的化妝品也遮蓋不住神采的流逝。

就在這時候,老王給張莫莫打電話,膩了吧唧的,說想請張莫莫喝兩杯。張莫莫轉頭看看我,說:“一起吧。”

“人家約的是你,又不是我。”

“人多了熱鬧,人少了我喝不下去。”

張莫莫跟老王約好了地方,又聯係了寧小貓,等四個人碰麵的時候,老王臉都綠了,但是又不好多說什麽。

一場酒直接喝到淩晨四五點,他們三個人喝的東倒西歪,好像就我還保持著一點清醒。醉眼朦朧的時候,我又想起了輪回,想起了宿命。

如果不是輪回,命運怎麽可能老是揪著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奔波在這條好像沒有盡頭的道路上?

第二天,我們各自休息了一天,等到第三天,我和老王上路了。我帶著他,開車回到老家,但是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回了村子,所以把車停到離村子很遠的地方。

村子周圍的地形,我非常熟悉,我和老王專門繞了一條很少有人走的小路,繞到了那條進入後山的路上。進入後山的路,估計很久都沒有人走了,我看見了路前方堆著的那堆石頭,這堆石頭隻有一米來高,肯定多少年沒人碰過,石頭之間的縫隙還長著已經枯黃的草。

我和老王從石頭旁邊繞了過去,一繞過去,就等於進入了後山。

“這兒怎麽這麽荒?”老王掂了掂背包,朝前麵望了一眼:“咱們要走到哪兒去?”

我也順勢朝遠處看了看,這個季節,草木都黃了,遠近群山,一片蕭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眼看完,我的心裏,莫名其妙的浮動著一絲淡淡的淒傷。

“咱們找一棵老鬆樹,在一座小山的山頭,找到了過去看看。”

眼前的路還比較好走,雖然很多年沒人走過了,但算是挺平坦的,走著也不費力。在這種地方行進,要比在旦猛和胡楊河故道行進鬆散的多,不僅僅是身上的裝備少,而且心理也感覺輕鬆。老王的話很多,一邊走一邊絮叨,絮叨了一會兒,就埋怨前天晚上的時候我和寧小貓沒眼色。

“我和寧小貓又怎麽招惹你了?”

“你們倆都瞎?都看不出來?”老王帶著一種迷之自信,淡淡的笑了笑:“莫莫本來是想跟我單獨的,但是你們倆一摻和,她肯定也不好意思說。”

“行吧,算我們倆礙事了。”我很沒脾氣,像老王這種生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我們倆邊聊邊走,不知不覺走了差不多三個來小時了。後山的麵積很大,不過村子裏的人以前進後山打兔子,一般都不會走這麽遠。我和老王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朝地上一坐,我就能看到右腳腳踝。

剛回到華陽的時候,我就把右腳腳踝上長出來的那一片棕褐色的細毛給刮掉了,但是這片細毛就好像爬山虎,躥的到處都是,原本隻在腳踝上,現在就蔓延到了小腿和膝蓋處。

我一看自己的腳踝,就能想到在胡楊河那邊發現的屍體,還能想到屍體顱腔裏密密麻麻的頭發般的細毛。想到這些,渾身上下雞皮疙瘩亂冒,趕緊打斷思路,不願再想下去了。

我們休息了二十分鍾,這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鍾,今天估計是找不到那棵老鬆樹,得在後山這邊呆一晚上。

這個時候,我發現腳下的路好像明顯進行了人為修整。從進入後山一直到現在,路總體來說還算是比較寬敞的,但是到了這兒,小路就變窄了,所以,有人把路修寬了些。

路兩旁有人為鋪上去的大大小小的石頭,又用土把石頭之間的縫隙給填瓷實了。看到這些,我大概能猜出來,這條路是以前在山裏燒矸石的那些人鋪的,矸石窯拉到山外去賣,機動車開不進來,隻能用那種驢車朝外拉,路太窄了,驢車過不去。

後山有人燒矸,這是我從村民嘴裏聽到的傳聞,沒想到,這兒曾經可能真有人建過矸窯。

果然,又走了最多十分鍾左右,小路朝右邊分出一條岔路,岔路通往旁邊一片很低窪的窪地,能看到窪地裏有兩座矸窯,矸窯正對麵,是三間蓋的非常簡陋的小屋子。

“這麽荒的地方,還有人?”

“以前這裏是燒矸的,不過矸窯廢棄好久了。”我回答老王的時候,心裏不免就想起了流傳在幾個村子之間的傳聞,那四個進山燒矸的人,最多幹了有半年,一個都沒有走出去,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眼前的矸窯的確是荒廢了,三間小屋歪七扭八,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我有點發毛,平時在外麵聽人說起什麽傳聞的時候,可能還不會有這麽大反應,可是現在親眼看著深山裏的矸窯,就感覺自己聽到的傳聞,難道是真的?

那四個燒矸的人,人間蒸發了?

我以前很少會認真的去琢磨從村裏聽到的那些山野傳聞,因為村民的想象力在講故事的時候會最大程度的被激發,本來挺小的一件事,被人口口相傳,每個人都會朝裏麵添加一段自己想象出來的支線情節,最後,這件小事就變成了電視劇裏都編不出來的橋段。

四個燒窯的人消失了以後,他們所在的村子進行過一次很大規模的尋找,至少有幾十個人結伴進了後山,最後沒能找到人。但是,這種搜尋就那麽一次,從那之後,再沒有人進來找那個四個燒窯的。

這中間是不是發生過沒什麽,誰都不知道。

這麽想了一會兒,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不管是旦猛,還是胡楊河故道,都比這片後山驚險的多,大風大浪都過去了,卻害怕在小河溝裏翻船,可能真是我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了。

“我說,你要是沒把握今天晚上找到那棵老鬆樹,咱們不如就在這兒湊合一宿吧。”老王指著前麵的三間小屋,說:“好歹有個屋子呆一呆,晚上弄堆火,要是錯過了這兒,再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咱們會挨凍的。”

“行。”我想了想,點頭答應了,現在的天氣已經涼了,尤其在山裏,夜風刺骨,能有個小屋容身,總比露宿野地好的多。

我們倆邁步朝三間破爛小屋走了過去,窯廠裏靜悄悄的,等走到三間小破屋跟前的時候,老王放下背包,伸了個懶腰,看著小破屋歪歪扭扭的屋門,他條件反射一般的喊道:“有人沒有?”

老王的話音一落,右手邊那座小破屋裏,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跟著,我們倆竟然聽見屋子有人回應道:“有人。”

我的頭皮一下子就麻了,荒廢了這麽多年的窯廠裏,怎麽可能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