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彼岸花(下)
曹剛的聲音跟空氣中的溫度一樣冷:“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周淺停下來,站直了身子,對著曹剛冷靜地說:“我去過甘肅了。”
就這麽一句簡單的話,曹剛那原本平靜的麵容頓時變了,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曹老師,我已經知道真相了,你和呂老師所做的一切,你們所想要隱瞞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
曹剛轉過頭去,留給周淺一個厚實的背影,沒有說話。
“呂老師的確是跳樓自殺的,但是她自殺的目的並不是如她的日記本裏寫著的,是為了報複唐晉輝。”對著曹剛的背影,周淺冷靜的述說起來。
“甘肅阿裏壩鄉的小學已經快要建好了,我去看過,到明年,孩子們應該就可以上學了。呂老師在天上看到,應該會很欣慰吧?
“可那樣一所學校,建成需要上百萬,我問過他們校長,建校資金哪裏來,他們校長說是好心人資助,至於是誰資助的,校長卻不肯說。
“從一開始,我就不大相信呂老師會為了唐晉輝出軌,還為了他竊取兩百萬,最後還為此跳樓自殺,這與我認識的那個呂老師,反差太大。而且關於那兩百萬,我心中也是有些疑點的。比如那兩百萬明明早就被唐晉輝拿走了,可是為什麽萬年青卻拍到呂老師從小樹林裏拖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旅行袋來?
“可是日記本裏的內容的確是呂老師所寫,她的字跡我還是認得的。再加上唐晉輝的認罪,這一切都由不得我不相信。
“我不得不說,這件事,差點擊潰了我對自己識人方麵的自信!直到我收到阿裏壩鄉小朋友們的來信,看到他們說學校快建好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就無法抑製地湧上心頭。
“以前我和呂老師就為他們建小學的事情奔走過很久,可一直沒有成功。這時候怎麽會突然就建好了?我在想會不會是…
“帶著疑惑,我去了甘肅。在那裏,看到那所小學的規模,再打聽到小學是從五月份開始修建的時候,我心裏就明白了一半。所以我千方百計地想從校長嘴裏套出資助人的身份。可是校長嘴很嚴,一直不肯說,直到我拿出曹老師你的照片,校長才承認,建校資金,是你資助的。
“曹老師,那兩百萬不是唐晉輝拿走的,而是你拿去資助阿裏壩鄉建小學了吧?呂老師用自己的生命織就了一個圈套,死死的網住了唐晉輝,也將警方的注意力牢牢地釘在了杭州,使得那兩百萬安全的、沒有阻撓的變成物資,堆砌成了阿裏壩鄉的一所小學!曹老師,我說的對不對?”
曹剛沒有回答周淺,而是問了一個似乎並不相關的問題:“你怎麽會有我的照片?”
“學校網站上下的。”周淺回答。
曹剛平靜下來,直視周淺道:“周淺,你果然很聰明!阿青有你這樣相信她的朋友,是她的福氣。”周淺搖頭道:“我並不算什麽,倒是你,願意為呂老師付出這麽多,呂老師當初執意嫁給你,並沒有選錯!”
曹剛歎了口氣,臉色有些悲傷,“我也是沒有其他的選擇了。確診癌症晚期之後,阿青曾經說過想要最後幫她資助的那些小朋友們做點事。可我也沒料到是以那麽慘烈的方式…
“那兩百萬是阿青一個人拿走的。她趁著莫廣軍去小賣部買水之時,拿事先準備的防水塑料布將裝著錢的旅行袋綁好,扔進了七號路旁邊的河裏,並在岸邊做好隱蔽的記號。為了不讓錢袋浮起來,她還在錢袋裏裝了幾塊石頭。
“兩百萬失蹤以後,阿青被警察監視了起來,於是她就將竊取兩百萬的經過告訴了我,還求我去河裏幫她把錢撈出來,送到甘肅去。為了阿青,我連死都願意,更別說這個可能是她在這世間,最後的心願了!
“我將錢撈出,然後抽出幾天時間,把錢送到了甘肅阿裏壩鄉。警方沒有監視我,所以我的行動並沒有引起警方的注意。
“到了六月,警方查的更加緊了,我和阿青感覺,警方已經開始懷疑到我的身上了,因為他們調查我了。這時候,我和阿青都開始慌張起來。我們倒不是怕事情敗露,被警察抓去。阿青已經身患絕症,沒什麽好怕,而我,為了阿青,也已經不在乎了。我們是怕警方查到那兩百萬的去向,會去甘肅追回那兩百萬,畢竟當時才過去一個多月,甘肅那邊並沒有把錢花完,學校也還沒建成。若是兩百萬被追回,我們所做的一切,將會功虧一簣!
“周淺,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公平嗎?我們這邊的銀行為了某些奇怪的理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撥出兩百多萬!可是某些地方的孩子,卻窮得連書也讀不起!s大的學生每人少得一百塊錢,就可以為貧困地區蓋一所大學校!當時就有這樣的機會,擺在我和阿青的麵前,周淺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麽選擇?
“扯遠了。警方查到我身上之時,我預感快要隱瞞不住了。因為一個多月前我去過甘肅的事情,警方若是真的花警力查,很快就能查出來的。如果讓他們去一趟阿裏壩鄉,那就一切都晚了!
“就在我苦思對策的時候,阿青行動了。其實阿青早在很久以前,就計劃好了一切,她早就已經想好,在必要的時候,以自己的死,拖住警方的注意力!
“阿青跳樓之前,故意給唐晉輝打了個電話,約他在頂樓見麵。而在唐晉輝到達樓頂之前,她就從樓頂跳了下去…有了那個電話,警方很快就會鎖定唐晉輝。
“但因為阿青是自殺的,唐晉輝必然不會承認。警方的注意力肯定會轉到唐晉輝的身上去。
“在三月份的時候,她就故意開始接觸唐晉輝了。嗬嗬,唐晉輝怎麽也想不到,阿青重新接觸他,其實是為了讓他當擋箭牌,為阿裏壩鄉小學的建成爭取時間!
“阿青其實很早就發現萬年青在跟蹤他,那天晚上也是故意讓他看見自己和唐晉輝約會。當初唐晉輝被抓後,警方查不到證據,沒多久就把他給放了。於是我就去網上發了第一個帖子,目的是想把萬年青給引出來。
“我的目的達到了。看了我的帖子之後,萬年青也發了一個帖子,警方查到萬年青之後,唐晉輝就算不承認自己殺人,也沒有用了。因為警方不會相信他!
“但是阿青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給唐晉輝按上一個殺人的罪名,所以她留下那本日記!那本日記應該是阿青很早以前就偽造好了的,藏在了房間裏。阿青在決定跳樓之前,給我留了一封信,信裏和我交代了她所有的計劃,還和我說了日記的存在,希望我能幫她完成她的計劃,以守護阿裏壩鄉小學的建成…
“而唐晉輝,他也沒得選。他隻能承認阿青日記裏所寫的事情,那樣他才能洗脫殺人的嫌疑!但如此一來,兩百萬的黑鍋,他也隻能硬生生的背了。”
說到一半的時候,曹剛就已經淚流滿麵了,這幾段話,是他哽咽著說完的。周淺一直靜靜的聽著,直到他講完,也沒有開口。
周淺還能說什麽呢?早在猜到真相之時,他的心靈就已經被劇烈的震撼了!
這世上,竟然會有那麽一個人,為了他人的幸福和未來,處心積慮,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
“周淺,我跟你說這麽多,就是希望你能看在呂青的麵子上,替她保守這個秘密。如果現在真相被揭露,阿裏壩鄉小學還沒建成,剩餘的錢款肯定會被追回去,那呂青所做的一切,甚至於她的死亡,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周淺有些遲疑起來。呂青和曹剛的行為雖然很崇高,但是他們卻觸犯了法律。他應該怎麽做?是去揭發他們,還是沉默不語,當不知道這個案子的真相?
而且最關鍵的是…
唐晉輝怎麽辦?因為呂青的計劃,他將要麵臨多年的牢獄之災,這也是呂青所希望看到的麽?
“曹老師,那唐晉輝呢?在這整個計劃裏,他無辜地做了你們的棋子,你們打算讓他替那兩百萬埋單麽?”
曹剛冷笑了聲:“唐晉輝一點都不無辜。他私底下不知貪汙受賄了多少,現在讓他做點好事,也算是為他贖了一些罪孽!”
周淺無言以對。
他覺得曹剛的邏輯有問題,卻也不願與之爭論。
兩人沉默一陣,秋風在身畔呼嘯而過,卷起片片憂傷。
曹剛終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周淺,我答應你吧,等到明年阿裏壩鄉小學正式建成,我就去公安局自首,說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周淺有些不忍:“那你不是要進監獄了麽?”
“進就進吧。”曹剛平靜地說。
“我總不能讓阿青一輩子都背負著那樣的惡名,我要還她清白,這比我的性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