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錄音筆

他表達溫柔的方式很怪異,可是卻讓她的體內湧出一股暖流,從小腹一隻竄到胸口。

她張張嘴,卻又沒有勇氣說出口。

麵對衛子戚耐心等待的表情,衛然咬住唇洽。

她低下頭,不敢看衛子戚,目光隻是盯著他修長好看的手指鈐。

“我……”衛然舔舔.唇,鼓足了勇氣,就怕這股勇氣消失,所以快速的說,“你當初是怎麽把我帶回來的?”

“怎麽問起這個?”衛子戚心中突然警覺起來,表麵不動聲色的問。

“沒什麽,就是好奇。”衛然說道,“以前小時候我太害怕了,心裏特別想知道,但是一直沒有勇氣問。”

“我八歲之前的記憶都沒有,其實心裏一直有一種不安,好像自己沒有歸屬。這跟現在的感覺不一樣,至少你知道你應該姓什麽,你的父母是誰,你出自誰的家裏。”

衛然搖搖頭,“可是我不知道,好像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我不知道自己八歲以前的生活都是什麽樣的。我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

“我總在想,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因為無力照顧我,還是別的原因,把我拋棄了,還是我是被人給偷走的。我的父母是做什麽的,我長得像誰?”

“他們愛我嗎?好多好多的疑問。”衛然鼓起勇氣看向衛子戚,“我現在嫁給了你,我一直生活在衛家,爸媽待我就像親生女兒。可是這種感覺是不一樣的,我想知道我的根到底在哪兒。”

“我想知道,你到底娶了誰家的女兒,我想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麽。”衛然又舔了舔.唇。

“我一直不問,不代表我就淡忘了,完全不在乎這件事情。小時候我太不安了,我還記得,我一醒來,什麽記憶都沒有,比初生的嬰兒還不如。”

“至少嬰兒對世上的一切都是懵懂的,他們等著大人慢慢的教他們。可我呢?實際上我是清楚地,我可以分辨得出這世上的一些事物,我有智慧,能思考,我不曾忘記過去所學。”

“可是對於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得家又在哪兒,我從哪裏來,卻一點兒概念都沒有。那種惶恐,我到現在想想都還會不寒而栗。”衛然顫了一下,雙手環抱住自己。

“而我剛剛醒來,你就走到我麵前,宣稱我從頭到腳,乃至靈魂都是你的。”衛然的目光有些渙散,陷入回憶之中,“你那時候那麽好看,可是也那麽嚴厲,讓我害怕。”

“所以,我不敢做一點兒惹你生氣的事情。我雖然從來沒問過,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問你關於我的身世,你會生氣。”衛然目光聚焦,重新將注意力放在衛子戚的臉上。

“那麽,你現在就不害怕了?”衛子戚問道,不知道為什麽,聲音有些沙啞。

衛然搖搖頭,說道:“我仍然害怕,所以我今晚才一直這樣猶豫不定的,不敢跟你說。”

“不過——”她又說道,“我也知道,如果我沒做錯,你是不會生氣的。”

衛然朝他露出微笑,“以前我不懂,不過現在想想你生氣的那些事情,是因為我做錯了。”

衛子戚有些鬱悶,這丫頭似乎是把他看透了。

不過,衛子戚也沒這麽好打發。

“那你怎麽想起今晚上問了?之前你也一直沒問。”他說道,不可避免的想到昨晚的短信。

他想問除了昨晚那條短信,她還有沒有收到別的什麽信息。

單單隻憑昨晚的短信,依著她昨晚的態度,應該不會有所懷疑才對。

可是他又不能問,問了,衛然肯定會察覺到異常。

衛子戚頭一次覺得自己陷入了某種困難的境地。

衛然考慮要不要跟他說實話,想了想,她決定隱瞞,“就是昨晚的那個惡毒的短信啊,雖然我並不拿那條短信當回事兒,但是我也想到,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所以才想要問一問。”

“也可以說,是那條短信提醒了我。”衛然說道。

衛子戚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臉,讓她覺得,在他的目光下,她無所遁形。

衛然緊張的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心髒有力且不安的從內捶打著她的胸口。

她希望自己足夠鎮定,不要在衛子戚的目光下表現出不安和心虛。

就在她以為,衛子戚要看透了她的時候,衛子戚竟然緩緩地開口,“我是在路邊撿到你的,當時你昏倒了。”

衛子戚說道,這是實話,也可以說隻是實話的一部分,他並不算騙她,隻是沒有說完全而已。

衛然眉心真正的舒展開,她隻是按照正常的邏輯想到,既然她昏倒在路邊,那麽父母必然不在身邊,否則她的父母不可能不管她。

那時候,或許是衛子戚正值無聊時期,難得的動了一次惻隱之心,就被她給碰上了,於是被他帶了回來。

“這個回答能解答一些你的疑惑嗎?”衛子戚問道。

雖不能滿意,但至少目前為止,也算是解答了其中的一點。

衛然點點頭,笑的有些虛弱無力,“我想還算可以。”

衛子戚又觸碰了下她的眉心,輕輕的揉了揉,“別想了,你現在的日子過得不好?”

衛然輕握住他擱在她眉心上的手,包裹在自己的雙手掌心,搖搖頭,“過得很好。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就想到了這個。我去泡個澡,放鬆一下。”

說完,她便起身去了浴室。

直到浴室的門關上,衛子戚才沉下臉,衛然今天會問這個問題,太反常了。

他生起前所未有的不安,比昨晚更甚。

衛子戚看了眼浴室,裏麵響起放水的聲音,他立即放眼去尋找衛然的手機。

她爸手機放在床.頭充電,他立即走過去,把手機拿起來,翻找著信息。

今天一條短信都沒有,她和陸南希聯係,一般都是通過qq或者微信,要麽就是直接打電.話,很少發短信,而一些廣告短信也都被屏蔽了,所以信息裏很幹淨。

他又查了她的通話記錄,也沒有陌生的號碼。

衛子戚把手機放下,皺起眉頭。

他敢肯定,不隻是昨晚那一條短信,很有可能有其他的,但是被衛然刪了。

……

……

接下來的日子裏,衛然心裏雖然不能說一點兒疙瘩都沒有,但是也把這件事強壓了下來。

她沒有再問衛子戚,不想再發生像上次寧婉那樣的事情。

她錯信了別人的話,去懷疑衛子戚,讓衛子戚失望,也便宜了一直想拆散他們的人。

許是因為她的態度堅決,那個陌生的女人並沒有再聯係她。

這更讓衛然覺得,對方可能隻是在說謊,見她不信,便隻能作罷。

難得的平靜了些時日,這天,衛然從學校回來,進了樓裏,便被樓內的管理員叫住。

“衛太太。”管理員叫道,“有你的一份包裹。”

衛然奇怪的走過去,她最近也沒有買什麽東西。

管理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紙盒子,紙盒被膠帶封的嚴實,衛然接過來,轉著圈的看遍了,都沒有看到快遞單。

隻是在紙盒的一麵貼了一張紙,上麵寫著“衛然收”。

“這是誰送來的?”衛然問道,“這種包裝,應該不是快遞送的,連快遞單都沒有。”

“隻是一個戴帽子的年輕人。”管理員說道,“他本想上樓去,可是這包裹我看著不妥,就不準他上去,代為收下了。”

管理員湊過頭看著衛然手中的包裹,“太太,要不要在這裏打開?一般的包裹可沒有這樣子的,來路不明的,你不要自己打開比較好。要不然,我叫個保安來?”

管理員其實更想報警,但是萬一沒事的話,就成了浪費警力了。

也實在是這個小區太高檔,裏麵住的住戶身份也都顯赫,所以管理員不得不小心。

不然的話,出事的可不隻是衛然,有什麽問題的話,他的工作也不保。

衛然輕輕的晃了晃包裹,裏麵實實落落的,並沒有東西在晃**。

想了想,衛然便點頭,“那就在這裏拆吧,你有刀子嗎?”

“有的。”管理員說道,從抽屜裏拿出一把美工刀交給衛然。衛然將封住紙盒縫隙的膠帶割開,將盒子打開,裏麵又是一個盒子。

她將裏麵的盒子拿出來,發現是支錄音筆的包裝盒。

盒子被打開過,並沒有帶塑封,但是依然嶄新。

衛然猜測裏麵的東西會不會與包裝盒上的照片相符,又或者這包裝盒隻不過是一個盒子而已。

她將包裝盒打開,將裏麵的塑料盒子抽.出來,裏麵放著的竟還真是一支錄音筆。

她左右檢查了下,這錄音筆也沒有什麽異樣。

“看來不是什麽危險的東西。”管理員鬆了一口氣的說道。

衛然衝管理員笑笑,“謝謝你。”

“沒事,沒事。”管理員連連擺手,“本來這也是我的工作。”

衛然帶著錄音筆回到了家,她坐到沙發上,皺眉看著這錄音筆,心底的不安越來越重。

下意識的,就覺得這跟之前聯係她的陌生人有關。

她把錄音筆上的耳機戴上,心想既然對方把這個寄過來了,那就肯定是有電的。

衛然按下開關,錄音筆內雖然並沒有出現說話的聲音,但是她可以聽到一些沙沙的背景,好似是人的呼吸。

又過了幾秒鍾,才響起一個女聲,“是我,之前和你通過話的,並且想要告訴你真相的人。”

衛然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這個聲音比之前電.話裏的清晰許多,但是明顯經過聲音處理,聲音聽起來和之前通話時的判若兩人。

“既然你不肯聽我說,不肯與我見麵,不敢麵對真相,那我隻好采取這種辦法了。”對方說道。

錄音筆裏的聲音又頓了頓,才繼續說:“關於你的身世,誠實的說,我並不知道,你原來叫什麽,父母又是做什麽工作的。”

衛然聽著,皺起了眉。

“但是你遇見衛子戚當晚的情形,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天晚上,路上沒車,你們家住的十分偏。當時,衛子戚開車的速度很快。”

“那時候,你父母突然竄了出來,你母親揮著菜刀在身後追趕你的父親,就在你父親淘到馬路中間的時候,終於被你母親追上了。”

“你母親一到便插.進了你父親的後背,這時候你剛好也追了出來,就站在路邊,看著那畫麵似乎已經瘋了。”

“那一刀,我可不覺得你父親有機會活命,恐怕當場就被砍死了。可惜,當時衛子戚的車速太快,你母親本來可以跑開的,但是太快了,她愣住了,就這樣,被衛子戚撞死了。”

“其實我想,就算你父親當時有一線生機活命,被衛子戚撞了那一下,那一點兒希望也都沒有了。”

“然後,你暈了,衛子戚隻是看了看你的臉,我也不知道他出於什麽原因,就把你帶回去了。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可以說,是衛子戚殺死了你的父母。”對方說道,“或許你會說,你父親已經被你母親殺死了,可是誰知道呢,也許他能救活呢?”

“如果他能救活,你母親可能也不會有事。我猜,如果去鑒定一下,可能也會鑒定出你母親精神異常,從而免去一場牢獄之災。”

“一旦你母親恢複了,你們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而你也不是無父無母,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孤兒。”

“嗬嗬!”對方笑了兩聲,“雖然他把你帶回家了,給了你特別好的生活,肯定比你跟著你父母要好得多。你跟著你父母,這輩子都去不了‘稷下學府’,見不了這麽多的世麵。”

“可能連大學都上不了,也隻能上個高職一類,出來奔波著工作,一個月賺個兩三千的辛苦錢。”

“不過我想,這些跟你父母的命相比,恐怕也不值一提吧!你父親暫且不說,你母親可是死的不明不白的。衛子戚把你母親撞死了,可是卻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他還把你帶回家,直接把你當禁.臠了吧?”對方輕哼一聲,“他毀了你原本應有的完整的家,造成了你的失憶,甚至還從來不告訴你真相。”

“你母親的死,他甚至連個道歉,連個賠償都沒有。或許你覺得,他把你帶回衛家已經補償了。可是你捫心自問,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過得真就那麽快樂嗎?”

“他一直在騙你,他殺了你的父母,毀了你的生活,被迫讓你的生命轉換了軌道,而非你個人的意願。一直到現在,他仍然在騙你!”對方嚴厲的說。

“你有沒有問過他,你的身世?如果問了,你想想他是怎麽回答你的?我想,衛子戚是不屑說謊,但是他也不一定會告訴你全部的真相,恐怕,也隻是告訴你一部分吧。”

“你有沒有想過,他最開始把你帶回家的時候,是抱著什麽樣的態度?贖罪?衛子戚從來不會被這種情感困擾。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在毀了你的生活後,還要再毀了你。”

“而且,他所對你的好,你從不懷疑是因為什麽嗎?你能想象嗎?一個給了你現在生活的人,卻是殺你母親的凶手。”

衛然渾身發冷,她不想再聽下去,直接把錄音筆往茶幾上丟,連帶著耳機也從她的耳朵裏掙了下來。

錄音筆“砰”的一聲砸在茶幾上,又在桌麵上滑出了一段距離,在靠近茶幾另一邊的邊緣時停下。

上麵的燈還在閃爍,她剛才隻想把錄音筆丟開,卻忘了關掉。

裏麵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在繼續說話,又說了些什麽,她沒有聽到。

耳機的線被錄音筆扯著,以至於耳機正懸在茶幾與地麵之間,來回的晃**。

衛然隻是虛弱的坐在沙發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錄音筆。

她為什麽一點兒都不懷疑錄音裏內容的真實性?

如果真是這樣,她到底該怎麽辦?

她就是怕這樣,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衛子戚。

真的是他撞死了她的母親嗎?

就算她母親真的殺了父親,可是她仍舊不希望母親死,她若在牢裏,她若在精神病院,至少,她活著。

至少,她知道自己是誰。

她想知道當初到底經曆了什麽,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愛著的。

即使沒有現在這樣豪奢的生活,她也希望母親能夠活著,她也希望自己能有記憶。

衛然雙唇不停地顫抖,身子越來越冷。

她毫無知覺的抬起雙手環抱住自己,掌心停留在胳膊上,那處也沒能覺得溫暖一些。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變貪.婪了,衛子戚給了她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生活,衛明毫和林秋葉給了她父母的愛,即使她不記得自己的父母,她也知道兩人給她的愛不遜於親生父母的。

倘若她仍跟父母一起生活,她也不會有現在的舒適無憂,可她還是不滿足,想知道她的記憶,她父母的事情,甚至還忍不住責怪衛子戚撞死了她的母親。

她痛恨自己這樣不知滿足的想法,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不知滿足的怪獸。

“嗚——”衛然嗚咽著哭了出來,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好像有兩堵牆緊緊地貼在她的前胸和後背,一點兒縫隙都不留,她無法向前邁一步,也無法向後退一步。

她就被困在兩堵牆之間,早晚會被擠死。

她失神的盯著錄音筆,突然想起錄音裏曾說的話。

“你有沒有問過他,你的身世?如果問了,你想想他是怎麽回答你的?我想,衛子戚是不屑說謊,但是他也不一定會告訴你全部的真相,恐怕,也隻是告訴你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