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奧迪轎車就像一條瘋狂的泥鰍，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見縫就插，極速前進。

同事還在為自己高超的駕駛技巧而自鳴得意，但木子卻還是一臉焦急的催促著：“快點，快！”

終於，市中醫院到了，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刹車聲，轎車在醫院門口緊急停住，木子二話不說，打開車門跳了下來，直奔醫院裏衝去。

還沒等衝進大門，木子便忽然停住了。

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無精打采的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低著頭，在地麵上不停的畫著圈。

木子走到他麵前，擔憂的問道：“老三，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老三悶悶的回答，卻沒有抬頭。

“沒事……葉子怎麽樣了？難道是葉子……”木子忽然有了種很不好的預感，轉身就想往大門裏麵衝去。

老三卻突然把他叫住了。他說：“葉子轉院了。”

木子訕訕的回頭：“轉院了？她……走了？什麽時候走的？”

“一小時前。”

“難道……病情又惡化了？”說到最後，他走了回來，一把抓住老三的衣領，一臉焦急的問道。

“是的。化療的效果越來越差了，葉子……她需要盡快骨髓移植。”老三還是沒有抬頭，就那樣任由木子揪住他的衣領，淡淡的說道。

“那麽，找到合適的骨髓了嗎？”木子用力的甩甩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

“找到了。手術在四天後進行。可是關鍵是……”老三說到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地上畫圈的手指更加用力起來，他的手指已經磨出了血。

“錢？”木子鬆開了揪住老三衣領的雙手，無力的問道。

“嗯。”老三喃喃的回答，然後他抬起了頭，木子驚訝的發現，老三的雙腮上已經掛滿了淚水，淚珠在他瘦小黝黑的臉上肆意爬行，留下一道道令人傷感的濕痕。“走的時候，葉子的家人隻湊出了40萬，即使還有人幫忙……總之，現在還差至少十萬，葉子的手術才能進行。”

十萬……

木子忽然感到無力。

“可是，木子，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賣苦力，一天做三個兼職，一個月也隻能拿到兩千多塊而已啊……木子，我真的不想看到葉子這樣，我不想看到她……死！”

這個高高瘦瘦，情竇初開的熱血少年，終於嚎啕大哭出來。哭聲吸引了周圍的很多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木子感到腦子裏很亂，就像一窩蜂。他腦海不停閃現出葉子那活潑漂亮的倩影，那動人的眼睛和睫毛。

他仰首向天，倔強的將目光迎向那搖搖欲墜但依然熾烈的血紅夕陽。

黃昏的陽光很快將他的雙目刺痛，他閉上了眼睛。

襲來的黑暗，讓他變得安靜，他忽然覺得自己又可以冷靜的思索了。

葉子，十萬，老板，老板娘……

這種忽然冷靜下來的感覺，真的好熟悉，就像當初他決定要用自己的方法殺掉他所有的仇人的時候一樣。

片刻後，他睜開了眼睛。

他將老三從地上拉了起來。平靜的對他說道：“你回去上學吧。”

老三搖了搖頭，“你認為我還能讀得下去？”

“你還有別的辦法能搞到錢？”木子迅速的盯著他的眼睛反問。

“沒有。”老三無奈的回答。

“那麽，就安心的回去上學。將來葉子病好了之後複學的時候，你得負責給她補課。”木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有辦法弄到錢？”老三疑惑。

木子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回答道：“嗯！”

“什麽辦法？”老三追問道。

“反正不是偷鋼筋。”木子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說道。

“你不要做傻事。”老三擔心的看著木子。

“我很聰明。比你聰明。我隻會做聰明事。”木子取笑似的說道，他看到老三臉上擔憂的神色更加濃厚了，隻好很無奈的歎了口氣，對老三說道：“好吧。我會把剩餘的錢向朋友借……我認識了幾個很有錢朋友，這點錢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麽的。”

“真的？”老三滿臉懷疑的問道。

“當然。”木子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上學。等葉子的好消息。”

說完，他兀自轉身，向醫院門口對麵的大街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老三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叫道：“等等！”

木子回頭。

老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灰太狼香水瓶，這正是老板娘當初送給葉子的，那瓶灰太狼香水。

“葉子走的時候，關於手術費用的問題她都知道了。她很悲觀……她把這個交給了我，讓我把它轉交給你。”老三快步走到了木子麵前說道。

木子接過香水瓶，一陣怡人的香氣頓時撲麵而來。

“她說謝謝你，謝謝你的那位朋友。如果她能活著回來，她會親自把香水瓶拿回去。如果不能……”老三有些哽咽的說道。

“她一定會親自把這個香水瓶拿回去的。”木子笑了笑，將香水瓶裝進了口袋。

“好好學習。”他最後看了老三一眼，大步走上大街，很快消失在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這個想法來的很突然，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好好的思考一下。

木子走在人群中，周圍所有的喧囂都絲毫幹擾不了他。他的思想一片寧靜。

他的手伸進上衣口袋裏，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那精致的玻璃瓶。

如果這個計劃真的可行的話，就可以一次性的解決所有問題了。

葉子的、老板的、還有老板娘的。

這三個人，對他來說，都很重要，他覺得他們就像自己的親人。

他失去了母親，所以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

太陽終於消失在地平線上。梧桐市的夜晚又來臨了。商家們紛紛打開了燈箱和霓虹燈，整個城市變得色彩斑斕。

木子想起了凝香閣的荷花型霓虹廣告牌。

他走進路旁邊的公話亭，給凝香閣裏的同事們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今晚他不去上班了。

現在，我有比上班更重要百倍的事情要做。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