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時很快就認識到,自己之前對尹一景產生的那種憐愛之心有多可笑。
事情發生在她入職之後的第二個星期。
尹一景因為接手太多工作,忙得人影都不見,明明兩個人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居然還是要靠開季度會議才能見一麵。
雖然祁時剛剛入職,但她當這個研發部總監畢竟已經有五年時間了,上手還是非常快的。
尹一景顯然也是把她當成老員工來要求的。
季度會上,尹一景有一些很重要的決策,是關於整個團隊的變化、定位的變化,所以才組織的這次大部門的會議。
簡單來說,就是大幾十號人的會議,不管你是什麽層級,管理層級和最基礎的層級同步尹一景的想法和看法。
本來這個事兒祁時也覺得是好事兒,因為今年的形勢的變化,確實非常有利於自己的定位。
尹一景要做新品線,就需要各部門的配合,研發當然是其中一個重要環節,但是他現在要求采購部和研發部同步初始過程,而且在會議上明確點名了祁時,讓她來主導這件事。
目前的情況,就是祁時他們這個部門原本是求著別的部門變革,變成了說要別的部門有自己的認知之後,求著我們賦能,這就是改變了主觀地位的一件事情。
尹一景他想同步這個,讓大家都拎清楚自己的定位,也讓有些被動的部門要掌握主動權,不要讓自己活得那麽累。
然後吧,祁時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本來這個事情,如果站在一個正常高度去講還好,但是尹一景可能平時麵對的都至少是祁時他們這種層級的人,這個層級的人們有一個特色,基本都是他自己親自選上來的。
尹一景選人很有一套,選出來的這些人才都是一幫執行力強,責任感也很強的人,特別是祁時,剛剛回來,正是什麽事都鑽山打洞,力求親力親為的時候,她是一定要做到最好的人,祁時在尹一景那裏被釘上了一個標簽,叫做過分的有責任感,會把自己動不動就整得過分的累的那種人。
基於這個前提,尹一景竟然在這次大會的最後,自己臨時加了一趴,是包括祁時在內,所有管理團隊都不知道的一趴,作為最內卷的老板,他居然勸大家不要卷了,還舉例說明什麽情形就沒有必要卷,怎麽利用話術來達到拒絕退貨的目的。
這一個環節,祁時自己理解就是,在教一幫默認為很負責的人,怎麽樣去不負責。
而且尹一景在教的過程當中,在講到內卷那一部分的時候,還特意點了祁時的名字。
祁時瞬間就從臉一直紅到了脖子,大概很少有人能理解她當時的感受。
會後一整天,祁時心裏都不是滋味,她特意忽視了尹一景給她發的讓她早點回去一起吃飯的語音消息,約了趙新蕊出去喝酒。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那種感覺,就是,就是……”祁時停頓了一下,努力在措辭,“其實我們帶的團隊根本就不是他麵臨的那個層級的人,我們手底下這幫人還沒到達這麽高的境界,他根本不懂,其實還有一些人是需要拿鞭子抽的,但他們現在麵臨的問題是說我要調動起來他們的自驅力,結果現在我的領導,他認為他手底下所有的人都有那麽強的自驅力,還在那教大家說不要那麽的有責任感,不要那麽的把自己逼得太死,這就很違背了我們平時努力的方向,所以他這麽點我的時候,感覺就變了味兒了,你知道嗎?他是好意,但他變了味兒了。”
趙新蕊知道她這時候不是需要誰去開導,純粹隻是需要一個聽眾,於是就“嗯”了一聲:“然後呢?”
“然後他一點我的名字,我就立馬逆反心理上來了,當場就跟他嗆聲了一句,現場就立馬尷尬了。”
趙新蕊心想,這確實是祁時上頭之後能幹出來的事。
“散會之後,我立馬衝到尹一景辦公室去了,其他人當然都早就聞到了火藥味,直接躲掉了,我就直接質問他,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團隊,其實有些人是要拿鞭子抽的,你這個時候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點我,仿佛是在質疑我的帶隊方向,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你看到的,我們這種自驅力很強的人,是需要勸我們少去操心的人,反而有些人是你要盯他一把的,你現在這樣拿我來做一個特殊案例來講,說不要那麽有責任感的話,到時候我還怎麽禦下?這不是讓我為難嗎?”
“那他怎麽說?”
“他說讓我先回去冷靜一下,晚上回家了再聊。”
“那你還不得氣炸了。”
“對啊,公事為什麽一定要回家去聊?這件事本身就是他做得欠妥當,到時候我手底下那批本來就不夠自覺的人,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反駁我了,到時候我還怎麽帶團隊?”
“老板肯定有老板的考量,我想他在會上單獨點你,也很可能是因為知道你深陷流言蜚語中,想利用這個機會來讓大家看清楚,公事上他是一視同仁的,並不會對你有特殊照顧。”
“就因為他這句話,多少人又會在背後吐槽我‘失寵’了呢?”祁時氣得喝了一大口啤酒,“這些事本阿裏就都是無稽之談,我也已經想開了,根本不會去介意,現在就是公事公辦,他這樣確實讓我很難辦。”
“那尹先生說什麽了?”
“他說之後會組織一個會議,單獨跟我們團隊再聊一聊,我當然說不用了,這隻會讓我更難做,我這一天天操碎了心,”祁時歎了口氣,“我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我是基層做上來的,而他就是太精英主義,可能他自己過往帶的團隊也很精英,然後他現在自己選的這幫人,他帶的這個管理團隊也還算是自驅力強,他就以為整個大團隊都是這樣,這件事溝通成本太高了,我去表達了我的不滿之後,你猜他怎麽說?”
趙新蕊配合地問:“他怎麽說?”
“他說他是不是我的團隊也得清清人,把那些文化不對的清掉,我簡直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