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景包紮好了傷口,把袖子放下來,看起來就像沒有受任何傷的樣子。

範磊把他送到地方之後,留在車裏等他,並沒有跟過去。

過了一會兒,郭樂誠的車才到。

郭樂誠現在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一直住在醫院裏,出來一趟還得各方申請,也有專門請的私人護士陪同著。

護士把郭樂誠送到包廂之後,就坐在外麵不遠處的卡座裏候著,擔心他隨時出什麽問題,能快速過去急救。

郭樂誠已經瘦得不成樣子,眼睛都摳進去,臉色也不太好,相比之下,剛剛受傷的尹一景比他還是顯得健康多了。

“身體不舒服?”然而郭樂誠卻一眼看出來尹一景的異樣。

“受了點小傷,”尹一景不願多談,“叔叔最近身體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郭樂誠笑了笑,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看起來還是優雅而俊朗的,“祁時最近忙得很,你勸勸她,還是要把身體擺在第一位。”

“祁時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尹一景笑了笑,“現在對她來說,太需要一次成功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了。”

“像她媽媽,”郭樂誠微微歎了口氣,“事業心無論對男人還是女人來說,都是強心針。”

因為身體原因,他現在的形容都用的是強心針。

尹一景說:“叔叔找我,是有什麽事?”

“祁時的舅舅一家,對她來說終究是隱患,”郭樂誠雖然一直在住院,但並不是刻意瞞著他的事他都真的不知道,“史梅為了我的病,肯定會不擇手段,她早就知道上次的配型結果是我動了手腳,雖然嘴上答應我不去打擾祁時,但我很清楚,她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祁時既然當初肯去配型,結果如何,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我並不是個稱職的父親,她的童年我幾乎全部缺席,如今有什麽臉讓她捐肝給我?”郭樂誠搖了搖頭,“道德綁架,她答應也是被逼無奈。”

尹一景就沒有再反駁。

“史梅已經開始動作了,她瞞著我,到時候一定要說是在捐贈庫裏找到了合適的配型,流程走下來,祁時會很被動。”郭樂誠逐漸進入主題,“剛才你說過,祁時現在是最緊要關頭,她迫切需要一次成功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我不能拖她後腿。”

“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謝謝叔叔送的花圈,尹氏的事,您想必也很清楚,我現在腹背受敵,自己的事尚且沒處理好,恐怕沒有餘力來應對。”

郭樂誠看他一眼:“祁時不會看錯人。”

尹一景笑起來:“看來叔叔對我很自信。”

“徐一諾私下做了不少事,聯絡了不少人,祁季不足為懼,但祁時一定會對她舅舅心軟,”郭樂誠一副“我生的我知道”的表情,“史梅的手段你即便沒見識過也一定聽說過。”

“確實有所耳聞。”

“上次他們讓汪韌傳話給祁時的事,她應該能判斷出來真假,”郭樂誠咳嗽了幾聲,緩了緩才繼續說,“但這個孩子,唯一的問題就是心軟,隻要她知道配型是成功的,到最後還是會主動跳進他們的圈套裏。”

祁時是什麽樣的人,尹一景不比郭樂誠了解得少。

“那麽您一定已經知道了,她的決定。”

郭樂誠抬起頭,明知道尹一景根本看不見,還是去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來找你。”

祁時不想讓史梅得逞,她過不去心裏那一關,畢竟當年郭樂誠拋棄祁蘋,算是間接造成了她輕生。

可父親畢竟是父親,他即便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也終究是給過她生命。

祁時很早就和尹一景提起過,她曾經想過,如果這次是郭樂誠和史梅的孩子生了病,需要她捐獻器官,她根本不怕被所有人戳脊梁骨說她見死不救,也絕不會去捐肝,那個孩子跟她毫無關係,她不可能聖母到這個地步。

可現在的情況是,郭樂誠和史梅沒有孩子,史梅的孩子是和她前夫生的,郭樂誠這輩子就祁時一個女兒,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有更大機會配型成功了。

而且從史梅的小動作來看,多半之前配型不成功的結果是被人動了手腳的。

早在那時候,祁時就已經決定了:“我得先把我要做的事做完,我很清楚手術最後期限是什麽時候,等到那時候,我會去的,但郭樂誠肯定不會同意,所以史梅的小動作,我隻能裝作一無所知,到時候才方便讓她去操作,能拿捏住郭樂誠的,恐怕也隻有史梅了。”

他們父女倆,還真是很了解對方。

“我已經先答應過祁時,”尹一景抱歉地說,“我沒辦法對她食言,叔叔,我知道您擔心什麽,我眼睛都成了這樣,祁時依然對我不離不棄,您認為等我做完手術,會因為她給您捐肝,就拋棄她?”

“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郭樂誠說,“坦率地說,與其去賭你將來會不會嫌棄她,我寧願讓她掌握這個主動權。”

“您的女兒您知道,”尹一景說,“她決定好的事,誰勸都沒用,但現在出了點意外情況。”

他把袖子擼起來,把包著紗布的手臂露出來給郭樂誠看:“我受了點傷,手術要推遲,至於推遲到哪一天,還要各方重新商定之後才知道,但您的身體情況恐怕等不起了。”

郭樂誠慢慢眯起了眼睛。

現在壓力給到了祁時那邊,郭樂誠的手術等不起了,而尹一景的手術又必須延遲,她到底會怎麽選?

“不出意外,今晚祁時會搬去照顧我,”尹一景慢慢道,“她怎麽選,今晚就會知道。”

郭樂誠問:“你在試探我,是不是攻心計?”

“事到如今,是不是攻心計,是不是合起來演戲,都已經不重要了,”尹一景淡淡道,“祁時的決定不會受影響,她如果去捐肝,一定是她願意,而不是中計。”

直到這時候,郭樂誠才終於緩緩笑起來:“你的眼睛,和我的命,她會怎麽選,你我心裏都清楚,即便如此,你也不介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