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主動跟你說，”史梅最後說，“我跟你說這些，隻是希望你在將來某一天理解他之後，明白他對你的苦心。”

祁時覺得很荒謬，缺席了二十多年的父愛，現在隨便找個什麽理由，就說你爸爸其實一直都在關心你、愛護你。

原本媽媽受傷導致失明的爆炸事故，很可能是人為導致的，媽媽自己還是主要責任人。

前兩天還在耳鬢廝磨的愛人，突然被人告知他瞞著你做了很多事。

但凡換一個心理承受能力不那麽好的人，可能都已經崩潰了。

而祁時居然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跟郭樂誠還有史梅一起吃團年飯。

之前說什麽過來複查，順便吃飯，都是鬼話，大年三十，除了急診，誰還會在這時候幫人複查。

祁時也不想為了史梅這個拙劣的借口，非要去為難醫護，她跟著史梅走進郭樂誠病房的時候，還以為是到了什麽五星級酒店的套房。

私人醫院的VIP套間，果然有錢人幹什麽都可以。

郭樂誠看起來恢複得還不錯，臉色比較紅潤，比之前看上去要好多了。

“恢複得怎麽樣？”郭樂誠看到祁時就問，“讓你多住幾天院也不肯，回去有人照顧嗎？”

他肯定知道從小和祁時交好的汪韌和趙新蕊都已經回老家去過年了，這麽問也就是想多和祁時說兩句話。

祁時完全沒有被史梅剛才在車上的話感染到情緒，還是保持著禮貌的距離點點頭：“我挺好的，有吃有喝，沒什麽事。”

她的話既回答了郭樂誠的問題，也忽略了他的關心，更阻斷了接下來的話題。

史梅倒了兩杯水過來：“你們現在都不能喝茶啊、咖啡啊，酒水飲料什麽的，今年就委屈一下，喝點白水吧。”

祁時雙手去接，很禮貌地點頭致謝：“謝謝。”

“不用這麽客氣，”史梅笑一笑，“是我們應該感謝你才對，如果不是給我們老郭捐肝，你現在也不會行動不便，至少能回老家過年了。”

她就是故意的。

祁時配合地說：“也沒有，我跟舅舅一家的關係比較緊張，加上祁季現在又關進去了，我過去也隻有氣受，就這樣挺好的。”

“聽說你在嶽城買了套房？”

“比較偏遠的一個樓盤，交通不是太方便，好在首付不高，貸款買的個小房子，”祁時微微笑起來，“不過總算是有了個家，不用再寄人籬下，看人臉色了。”

這話紮了誰的心，誰自己心裏有數。

郭樂誠端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今年你們身體都還沒恢複好，需要忌口，所以很多食物都吃不了，我定了年夜飯到時候送過來，”史梅說，“你們就委屈一下。”

“不委屈，”祁時很正式地道謝，“還沒謝謝您，這些天變著花樣給我送吃的補身體，不過我皮糙肉厚的，太補了有點受不住，以後就不用叫人去給我送吃的了。”

“那怎麽行，”史梅並不答應，“你一個女孩子在嶽城，也沒個人照顧的，朋友們也都回去過年了，就算還在嶽城，都是年輕孩子，也不懂得怎麽照顧人。”

“真的不用，”祁時誠懇地說，“尹一景會過來，我們兩個習慣了自己動手，吃得隨意一些，不然我養好身體得胖多少啊，到時候還得辛辛苦苦減肥。”

她說得比較生活化，甚至還帶了一點撒嬌的語氣，這種情況下，不管史梅經不經得住，郭樂誠肯定都恨不得把月亮都摘下來給她。

“就聽孩子的，”郭樂誠看向史梅，“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必勉強。”

史梅這才點頭：“那你有什麽需要，隨時和我說，可千萬不要客氣。”

“您放心，我肯定不跟您客氣。”

過了沒多久，年夜飯就被送過來。

史梅居然在病房裏還弄了個轉盤圓桌，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大部分口味都比較清淡，分量也很精致，種類多一些，看著熱鬧。

“今年難得一起吃年飯，”郭樂誠舉杯，“希望新的一年，健健康康，開開心心。”

祁時舉起杯子過去和他碰杯，追加了一句：“一起發財。”

史梅找準時機問：“你那個房子，貸款了多少錢？”

“沒多少錢，尹氏給我交的住房公積金基本能對衝，也沒給我造成多大負擔，”祁時馬上用話給堵回去，“要不是知道不會給自己的生活造成多大困擾，我也不會去買了，像我這種成長環境，最忌諱的就是衝動做決定，讓自己將來很被動，我已經過了衝動那個年紀了，也從來沒有衝動的資格。”

又紮了誰的心，誰自己心裏清楚。

郭樂誠的手，緩緩提到胸口來，默默地按了按，才垂下去。

你想讓我哄他開心，我偏不，你來我麵前挑撥離間，我也讓你們不痛快。

史梅眯了眯眼，祁時朝她勾了勾嘴角。

郭樂誠放下杯子：“在你這個年紀，能有這個感悟，是好事，尤其是做生意，戒驕戒躁，切忌輕信於人。”

“郭先生說笑了，這些年，該吃的虧，該撞的南牆，我算是一個不落地經曆了個遍，很多經驗教訓都已經有了，之後肯定會注意的，”他想說教，祁時偏不給他機會，“再說了，我在尹一景身邊這一年多，他也沒少教我東西，隻不過可能我確實誌不在此，他算是多餘教了我這麽多。”

怎麽，缺席這麽多年，等到現在來撿現成，還想端著身份來教訓我？

沒想到郭樂誠竟然笑了一聲：“你這個脾氣，跟你媽媽還真是像。”

他居然還敢提媽媽！

祁時瞥了一眼史梅，發現她並沒有什麽反應。

郭樂誠人到中年，還是個皮相不錯的男人，加上有些手段，加起來算是有人格魅力，確實很容易讓女人心折。

史梅這樣的女人，在商場上混了那麽多年，什麽樣的人都見過，相比那些人，或許更能體會郭樂誠的魅力。

隻不過她現在擁有的一切，本該是祁蘋的才對。

祁時突然覺得這頓飯有些吃不下去了。

他們三個這樣詭異的組合，同坐在一桌吃飯，看起來其樂融融，賓主盡歡，實際上全都心口不一，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