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昂首高鳴,群蟬無聲,我出手之後,柳樹枝亂,柳地,頓時引得幾隻不走運的鳴蟬也跌落塵埃,院落中一片人聲嘩然,皆不知發生何事。

梅伯同阿薑麵麵相覷,出外安撫眾人。

我心頭沮喪,退後一步,重新坐下,百思不得其解。

門口人影一晃,轉頭看,卻是流光出現。

“清流大人,你方才為何用紫麟真氣?”他麵色惶急,進門問道,“莫非是有妖物出現?”

我搖了搖頭。流光走到我旁邊,眼光一瞥望見那株被摧殘的柳樹,又看看天空,不由啞然,站著出神。

“我方才看到預見烏,還被他啼叫三聲。”我趴在桌麵,歎一口氣,泱泱問,“流光,你說……那即將倒黴的,會是誰?”

流光悚然回頭:“預見烏,那種傳說中能見證災禍的不祥之鳥,怎麽會在朝歌出現?”

我吐一口氣,依舊懶懶說:“我也不知,大概天下災禍將起,朝歌更是發源之地,你也覺察的到,最近朝歌城內妖魔之氣漸濃,也許預見烏就是被這些吸引而來,也說不定。”

“他竟然敢在這裏發聲。”流光頗為氣憤。

我看他一眼,不由偷笑。

千百年來,禽類同獸類之間的恩怨牽絆至今,始終有所芥蒂,就算寧靜溫和如流光,本應超脫這些事端之外的,居然也為此而動怒。

不過我也了解。他隻是憎恨預見烏為何會在我麵前鳴叫,所以擔心之餘動怒而已。

“不會有事。”我安撫他。心底卻想:若預見烏真地有靈,應該是在我出事之前便已警報,而對現在的我來講,這世上,還有什麽更為可怕地事,我所擔心的,無非是聞仲。或者……

看了流光一眼,流光慢慢地低下頭去,嘴角一動,卻不再說話。

寂靜裏,黃天祥送完父親,返了回來。我聽得屋外傳來孩童清脆稚嫩的說話聲音,不由看著流光苦笑,不一會黃天祥進門,而在他身邊,一左一右,竟是哪吒跟蝙蝠妖陪伴。

我瞧了流光一眼,流光了解,望著三子微笑:“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

黃天祥笑著:“哪吒說要帶我四處玩玩。”

蝙蝠妖站在兩人身後,沉默不語。

我嚇了一跳,看了看哪吒。又看看黃天祥。心想黃飛虎當他的兒子如珠如寶的,加上聞仲說情才答應讓他住在這裏半天。若是給哪吒引出去玩。他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到時候再出手捉上兩隻妖怪顯擺。嚇壞了黃天祥是小事,若是畫虎不成反類犬,被大妖怪傷到了,那可就天下大亂,黃飛虎發作,不踏平太師府才怪。

想到這裏,向著黃天祥招了招手。

黃天祥馴順走到我的身邊,坐下,將頭靠在我膝蓋上,臉上略微露出一點惆悵地表情,歎一聲,說:“我終於不用回家去了。”

我越發啞然失笑,伸手撫摸他的頭頂,而在他身後,哪吒狠狠瞪他一眼,一會卻又氣平,轉頭看著流光:“流光哥哥,你怎麽突然來了?”

流光微笑著:“隨意過來看看,”看了我一眼,又說,“哪吒少爺,若不是需要,不要四處在朝歌城內走動,最近氣息不同尋常,要加倍小心才好。”

哪吒見流光這麽說,倒不怎麽反駁,隻低聲說:“我才不怕他們呢,上次那回事,還沒找他們算賬。”

我心頭一動,對上流光眼色,兩人皆知哪吒所指的是上次我元神出體的時候,趁火打劫想要趁虛而入的那些妖怪。

雖然我心底明了那些妖物必定跟蘇妲己脫不了關係,可流光卻不知道。

哪吒更是不知,所以一心一意地想要找他們為我報仇。

幸而他也不知,否則殺上皇宮之內找蘇妲己那狐狸單挑,豈非天下大亂。

流光見哪吒出聲,也不生氣,聲音反更為放的溫柔:“哪吒少爺你自然是沒有問題,隻是你若出外地話,清流大人未免會替你擔心。”

我瞪他一眼。流光麵露微笑,不再說話。

哪吒卻轉過頭,看著我,問:“清流,你會擔心我嗎?”

我自然是誠懇地點了點頭。

哪吒捂著嘴嘻嘻一笑,然後說:“那好吧,我就帶這個小家夥在院子裏四處走走好了。”

他果然走過來,拍了一把黃天祥:“走啦小懶蟲,別抓著清流跟沒斷奶似的,哼哼,小孩就是小孩。”

黃天祥的臉慢慢地紅了紅,抬起頭來看看我,低著眉眼,不發一聲,乖乖跟哪吒出門去了。

蝙蝠妖衝我鞠了一個躬,也跟著走了出門。

我這才望著流光,說:“你倒是機靈。”

流光笑:“這裏除了你,也沒有第二人能夠說的聽這小小混世魔王。”

說著,又補了一句:“清流大人,你為何要留下那蝙蝠妖?”

“怎麽,你看他有什麽不妥?”我垂了雙眉,問。

“隻是覺得……他來路頗為可疑。”流光琢磨著說。

我點點頭:“這小妖的確機靈非常,隻怕將來大有出息……隻是不知道……是福是禍。”

“既然如此,何不趁他羽翼未豐,早日剪除?”流光忽而淡淡地說。

我心頭聳動,抬眼看他:“流光你向來如此心狠?”

流光對上我的目光:“流光並非心狠,隻是擔心日後他會對大人你不利。”

我一笑:“這倒無妨,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妖,何況有你在我身邊……”

說到這裏,忽然打住。

流光怎能永遠在我身邊?

他可是聞仲的戰麟啊。

更何況。我最近正打算搬出太師府,若是如此地話。豈非跟他更加疏遠?

因此沉吟不語。

流光見我無話,上前一步,彎腰問道:“清流?”

我一驚,醒悟過來,笑道:“沒什麽,略有走神而已。”

流光看著我,臉色忽然一變。

“怎麽?”我心不在焉地問。

流光忽然伸手。搭在我的手上。

我低眉看他那雙手,然後抬頭,挑眉。

流光地目光隻是盯著我地手,在我地手上一陣摸索之後,才離開。

我壓抑心頭的不安,在他縮手地功夫。木訥地將手移開。

卻不料流光看著自己地手,問道:“真是怪了,怎麽會有這東西?”

我聞言,目光一轉看向流光手上。

若不細看,還發現不了,此時流光手上,纏纏繞繞,束縛了幾條散發著淡淡白光的絲線。

我“咦”了一聲,湊近過去再看,

那絲線儼然微微扭動。竟好像是有感知能活動地活

我吃了一驚。站起身來同流光並肩,低頭去看:“這東西是什麽?”

流光皺眉。反反複複看了一會。才慢慢說:“現在的問題是,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我想了想:“你不是從我手上得來的麽?”

流光搖頭:“這種亡靈引。一般是有妖物的地方才會出現,清流大人你是潔淨之身,這種亡靈引若是在你手上,不一會便會自動消失,怎有可能?”

“那這是從哪裏來的?”我好奇望著那東西,在流光手上,微微顫抖,似乎也大有消滅之勢。

流光想了好一會,忽然說:“如果不是大人你身上地,那麽……便有可能是跟大人接觸過的人身上所帶,大人你……”

我聽他這麽說,驚道:“是了,我方才抱過天祥,你是說……”

流光深深看我:“先不必著急,我看天祥少爺身上並無妖氣,恐怕這亡靈引還是另有所出。就算是真的從他身上而來,也有可能,是別人所帶,過渡至他身上。”

“我們去看看。”我急急地說,率先向著門口走去。

黃天祥正同哪吒蝙蝠妖在院落中玩耍,我走過去,他高興地跳過來:“清流!”歡天喜地地拉我的手。

我不動聲色地低頭,任憑他握住我的手,一邊運起雙目看過去,果然,就在他伸出手臂的瞬間,一絲光亮順著他的手滑落我的手上。

我伸左手拍在天祥身上,流光將天祥拉開,我抬手,提著那根東西在陽光下細看,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天祥跟哪吒不錯,跟蝙蝠妖也不錯,難道是從他們身上而來?

流光顯然亦明白我的心思,一手拉著天祥,一邊走到哪吒跟蝙蝠妖身邊,同他們說著話地瞬間便細細地看。

過了一會他回來,同我對視一眼。

“怎樣?”我問。

“怪了……都不是。”流光雙眉微皺,“哪吒少爺身上地殺氣,足夠讓亡靈引退避三舍,蝙蝠妖身上也並無蹤跡,難道說是別人……”

我同流光並肩向著屋內走去,就在快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兩人皆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人。

“黃飛虎。”

我駭然扭頭瞬間,正撞上流光同樣驚駭地目光。

下午,武成王黃飛虎如約而至。

攜了天祥地手,他說一聲“叨擾”,便要離開。

細細感覺,他身上淡淡的亡靈氣息仍在。

流光輕聲說:“武成王請留步。”

他不情不願地站住腳。

流光上前一步,含笑地說:“流光有一事想請教武成王,不知可否耽誤王爺三兩分鍾?”

黃飛虎對流光地感覺想必還不錯,於是遠遠瞪我一眼,卻對流光和藹說:“不知流光公子想問何事?”

聞仲在我旁邊發笑:“好像武成王對你印象不大好呢。”

我翻個白眼轉過頭:我對他的印象也好不到哪裏去,大家扯平。

聞仲又伸手撓了撓我的肩:“流光要問他什麽?你們是不是有事不告訴我?”

我躲著他的手,向著旁邊移了移,順便瞪他一眼。

聞仲訕訕地縮回手:“總是這樣冷若冰霜的,我瞧你同流光也有說有笑的。”

我疑惑看他,心底微微驚:他竟然見過我同流光說笑麽?

聞仲見我望他,略帶哀怨地看著我。

我承受不了他那種偽裝柔弱的表情,趕緊把臉埋入臂彎之內。

身後卻又傳來聞仲賊心不死的拉扯:“喂,清流,你什麽時候才能跟我說話啊。”

手扯上我的衣領。

弄得我脖子癢癢地,隻好咬了牙不理他。

而那邊,流光溫聲問:“請恕流光冒昧了,敢問王爺,最近,在王爺身旁……可有發生過不同尋常之事?”

黃飛虎頓了頓,便說:“流光公子此言何意?”

流光說:“不知王爺對占卜之事持何態度?”

我偷眼從臂彎處看黃飛虎臉色,卻見他臉色變了變,隨即歸於平常,回答說:“吾乃武將,本不信這種,隻是……”停了停,“吾曾經見過西伯侯在王殿之上,曾用占卜之術指出太廟大火之事,委實神乎其神,所以有時也不得不信。”

流光笑了笑,說:“那麽,王爺,若是有人說王爺您麵相不佳,最近也許會有禍事降臨,王爺您信不信?”

黃飛虎驚道:“何人如此算我?”

忽然眼睛一轉,向著我看過來。

我正偷看他,不料他反應如此迅速,那炯炯目光無比銳利,急忙閉上眼睛。

袖子卻被人扯一扯,耳畔聽得聞仲低聲:“被發現了啊……”帶著絲絲笑意。

我恨不得一腳將他踢飛,暗暗伸出左手,在他伸過來的手臂上偷偷擰了擰。

耳聞聞仲“哎吆”一聲,竟是含笑多過於痛楚,不過我也得意,埋了頭繼續裝死。

黃飛虎見狀,哼了一聲收回視線。

流光說:“王爺不必誤會,流光隻想知道一切禍起源頭是什麽,或者會從中尋得破解之法,所以敢問王爺:最近可曾遇到過什麽不同尋常之事?”

聞仲的聲音忽而近在咫尺,他陰暗地說:“這下糟了,據黃兄那種性格,若知道是你背後搞鬼,十有是不會說了。”

我心頭一凜,恨不得伸手去扯他的臉。

卻果然聽得黃飛虎說:“抱歉,黃某身旁,並無異樣之事發生,況且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何必杞人憂天,背後惴惴。”我心中不是滋味,黃飛虎的話另有所指,仿佛是說我背後搞事。

說完之後,便衝著聞仲揚聲:“太師,告辭了。”

聞仲含笑說:“不送了。王爺請。”

黃飛虎攜著黃天祥離開,流光踱步轉回來,衝著我攤攤手掌。

聞仲便說:“無功而返吧?哈哈哈。”十萬分得意。

我怒氣勃發,忍不住將怒火撒在他身上,於是用眼睛狠狠瞪他。

他卻越發高興,笑得賊兮兮的。

我把頭一扭,望向窗外。

耳畔聞仲卻說:“清流,你想要知道的話為何不來問我,卻去撞那塊石頭?”

我聽他這話別有意思,不由疑惑看他。

流光輕聲問:“太師知道武成王最近發生何事麽?”

聞仲“嗯”了一聲,卻看著我,笑吟吟說:“清流,你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