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代價
僻靜的農家小院，簡陋的臥室，粗燥的硬板床，窄短的小飯桌，寒酸的方便菜肴。 .
隻有那瓶正宗的82年拉菲，才稍微能合杜子衛的心意。
姐姐是高貴的女王，她應該坐在最豪華的別墅裏，守在巨大的大理石餐桌旁，品嚐最新鮮的美味佳肴。
可是現在，她卻隻能和自己委身於這棟破房子裏。
杜子衛分外難過，盡管很久都沒有吃東西，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但依然毫無食欲。
而對麵的龐嫣卻很從容，很淡定，而且胃口還不錯，仿佛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姐姐。”他忍不住喚道。
“嗯？”龐嫣看向他。
“委屈你了。”杜子衛苦澀的說。
“你是指現在這頓飯，還有這種生活嗎？”龐嫣無所謂的淡淡一笑，“你知道我的身世，早些年跟父母在老家的時候，過得比這個還要慘很多倍。”
杜子衛憐惜的看著她。
“弟弟，咱們幹杯吧。”龐嫣笑著，舉起酒杯。
兩隻酒杯輕輕相碰，龐嫣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兩瓶拉菲不到二十分鍾酒見底了，龐嫣喝了大半，她雙腮緋紅，麵若桃花。
“你一隻胳膊不方便，姐姐喂你。”她說著，起身到杜子衛這邊來，用筷子夾起一塊鴨肉，放進杜子衛嘴裏。
杜子衛笑著和姐姐對視著，嘴裏貪婪的咀嚼，他感覺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鴨肉了。
突然，他咀嚼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胸口一陣刺痛，整個身體都僵住，他驚訝的低頭看去，一把匕首深深紮進他的胸口，隻剩刀柄，正是風影刺穿龐嫣手腕的那把刀。
而刀柄，此時還牢牢握在龐嫣手中。
“姐姐，你……”他痛苦的抬起頭，不明白姐姐為什麽會突然這樣。
“我爸爸死了。”龐嫣平靜的說，“是你撞死他的。”
“可是……我是……為了救你，姐姐……”
龐嫣製止了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爸爸也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而你卻殺了他……弟弟，你說過我們在一起就足夠了，那麽，我們一起死吧！”
“不！姐姐！我已經完成了任務，我們馬上會有一大筆錢，過了今晚我們就可以逃出國外，繼續快樂的活下去……”杜子衛痛苦的大叫著。
“我爸爸死了！你以為我能原諒你，原諒我自己嗎？你以為我媽媽會原諒我們嗎？回不去了，我夠了，我不想再這樣苟且偷生下去了……”
龐嫣說著，用力拔出匕首，毫不猶豫的又一刀刺下去。
溫熱的鮮血從傷口噴湧出來，沾了她一手一臉。
杜子衛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他隻剩一條獨臂也沒有反抗，也許就算能反抗他也不會和龐嫣動手的。
龐嫣一邊哭一邊刺，連續刺了四刀，杜子衛終於趴在餐桌上不動了。
啪！
他的臉碰到了酒杯，酒杯滾落在地，摔得粉碎。
龐嫣扔下了刀，平靜的推門走出臥室。
她一走出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等著的風影，很客氣的朝風影點頭打招呼，然後便繼續走進客廳。
風影側身進了臥室，走到杜子衛麵前仔細查看傷口。
很快她走了出去，對坐在客廳裏的青決點了點頭。
臥室外麵是間小客廳，小客廳裏有台40寸的液晶電視，電視下麵還有台evd，顯然是杜子衛早就準備好的。
此時evd正在運行，電視也打開著，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赫然正是徐克的那部《青蛇》。
電視對麵的沙發上，青決手中拿著遙控器，靜靜的坐著。
龐嫣沒說話，走到沙發前和青決並肩坐著，目光專注的看電影。
此刻電影正在播放最後的大結局部分，白素貞水漫金山，小青舍生忘死幫助姐姐火拚法海。
這對昔日的好姐妹就這樣靜靜的並肩坐著，看著，時光似乎回溯到了很久以前，她們情同手足，甘苦共享的時代。
終於，白蛇被鎮壓雷峰塔下，青蛇揮劍殺了許仙，電影完結。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姐姐你就是白素貞，我就是小青，為了你，我願意放棄一切，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青決關掉了電視，歎了口氣說。
龐嫣淒然一笑：“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當親姐姐的。是我騙了你，利用了你。白素貞被壓在了雷峰塔下，而我……姐姐也已經做好受懲罰的準備了。”
青決點了點頭，看著她歎息道：“你做了那麽多壞事，付出代價是遲早的事情，今天我來找你，已經不僅僅是你我個人之間的恩怨。”
“我一直在尋求蛻變，可惜蛻變的結果，卻連最愛自己的人都失去了。”龐嫣一臉淒涼。“爸爸死了，現在我已經生無可戀，我願意為自己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一直在一旁沉默著的風影拿出一副手銬，淡淡問道：“是你自己來，還是我們幫你。”
“小青，你能幫我一下嗎？算是為姐姐做的最後一件事。”龐嫣一臉輕鬆的笑著看向青決，舉了舉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我的手有點髒。”
青決點點頭，將龐嫣雙手背銬在沙發上。
風影上前將她雙腳也用繩索捆了，調整沙發位置，讓龐嫣的臉正對臥室門口的位置。
然後，她又很快設置了一個簡單的機關。設置完後冷冷的看了龐嫣一眼道：
“你殺孽太多，隻有死才能洗刷你的罪惡。所以……不要怪我們。”
然後她和青決點點頭，轉身大步走出了屋子，對院子裏的眾人說：“我們走吧。”
青決和被反銬著的龐嫣緊緊擁抱，淚水洶湧而下，浸濕龐嫣的衣襟。
“傻妹妹，別哭了……你……你會找到更好的姐姐的，如果有下輩子……我做妹妹你做姐姐……”
此時兩人根本不像是有血海深仇的死敵，而更像是生離死別的親姐妹。
許久，青決終於鬆開了龐嫣，用毛巾塞住她的嘴巴，然後不再看她，決絕的轉身大步走出房間，走出院子，重新將院門鎖好。
小院外夜色闌珊，月明星稀，周圍一片死寂，隻能聽到遠方偶爾的犬吠蛙鳴。
青決看了看腕表，23點30分。
她一生都會將這個時間銘記在心。
……
龐嫣並沒有動刀殺人的經驗，她的四刀並沒有刺中杜子衛的主要髒器，而且由於匕首短小，失血也並不算太嚴重。
杜子衛暈倒隻是因為他長時間水米不進，加上悲憤交集氣血上湧。
大約二十分鍾後，杜子衛從昏迷中醒轉。
麵前殘羹冷炙，一片狼藉，龐嫣早已沒了身影。
“姐姐……姐姐……姐姐！”
他捂著胸口，強忍著疼痛掙紮下床，呼喊著龐嫣。
他跌跌撞撞的到了門口，拉開關閉著的房門。
嗖——
噗！
就在他拉動門把手的瞬間，詭異的聲音響起。
他頓時意識到大事不好，可是已經晚了。
一支鋒利的弩箭，已經刺穿了龐嫣的咽喉。
弓弩發射器用一根細線和門把手連接，隻要門一拉開，線收緊，觸動扳機，弩箭正好射中正對門口坐著的龐嫣。
“姐姐！姐姐！！！！！！”
杜子衛衝上前抱住龐嫣的屍體仰天怒吼，撕心裂肺的聲波在夜色中激烈回旋膨脹，震得玻璃門窗嘩嘩作響。
“姐姐……姐姐……”
他絕望的將龐嫣美麗的頭顱攬在懷中，不斷呢喃重複著這兩個字。
他曾經發過誓，如果有人對姐姐有半點傷害，他一定會讓對方付出百倍的代價，讓他生不如死。
可是現在，竟然是自己害死了姐姐，是自己親手殺了她！
歐陽六色曾說過，罪惡如杜子衛，普通的死亡已經不足以洗刷他的罪惡。
那麽，什麽是不普通的死亡，什麽才是這世間最嚴酷的懲罰？
世界上最嚴酷的懲罰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杜子衛抱著龐嫣，夢囈般呢喃著，呼喚著，卻愣是一滴淚都無法流出來。
他就這樣走火入魔似的過了五分鍾。
刀山油鍋，萬人淩遲，也不足以形容這五分鍾的痛苦。
這是世界上最長的五分鍾，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五分鍾後他起身，親吻龐嫣那依然帶有餘溫的鮮嫩紅唇。
然後他掏出打火機，引燃了龐嫣腰間的炸藥包。
看著火苗迅速吞噬引線，他緊緊的和姐姐抱在了一起。
緊緊的，緊緊的，就像彼此融化在了一起。
轟！！
劇烈的爆炸聲撕裂黑夜的沉寂，整片大地為之顫抖。
站在院子外的青決忍不住捂著臉蹲下了身。
龐嫣是她的殺父仇人，而且利用她做了很多壞事，到最後，她甚至還想讓杜子衛殺了自己。
但是這一刻，仇恨似乎早已遠去，隻剩生離死別的悲傷。
她告別的也許不是龐嫣和杜子衛，而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該走了。”
風影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
青決終於站起了身，回過頭，目光灼灼的看著風影，還有旁邊的眾人。
“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們，看著你們……我才覺得這個世界依然還有溫暖，依然還有希望。”她絕美的臉上淚痕閃爍，此時卻又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隻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咱們就此別過，你們……走吧。”
“青決……你沒必要這樣的。你可以和我們一起走！”風影說。
青決卻搖了搖頭：“我和龐嫣杜子衛一起做過太多的壞事，現在他們都死了，我，也一定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付出代價……”
她的態度異常堅決，隻要決定了的事情就再也不會更改。
風影等人勸了許久，直到不遠處刺耳的警笛聲響起，他們才不得不離去。
“如果我不會被判死刑，那麽出獄之後，我一定和你們一起走……一定！”
車子啟動離開的刹那，青決揮著手朝大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