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一章
第二天,willsoN依然沒有來上班也沒給我電話。我已經沒辦法保持好象昨天那樣從容的態度,但還能克製住自己不主動打電話給他——我怕打電話給他會讓他不方便。我已經很自然地將自己放到了一個陰暗見不得光的角落,看來做一個稱職的第三者我還是有些潛質的。我有拔過電話給尹天與,但是秘書台留言他不在國內。
下午正是最忙的時候,桌上的電話暴響,我拿起來一聽,JoYEs冷冰冰的聲音直穿耳底:“RubY,你現在立刻、馬上過來一趟。”我把文件鎖好,這才向行政部走過去。推開門,很意外地看到橫在那裏的辦公桌後麵坐了五個人,JoYEs坐在最左邊,其餘的全是男人,沒有一個認識。
“坐下吧。”JoYEs用下巴指了指正對著他們的一張椅子,一點介紹的意思都沒有。我剛一坐下,就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對麵撲麵而至,讓我不自在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
“李小姐,”坐在正中一個頭發微禿的中年男人終於打破了讓人窒息的沉默,“請問你在公司擔任什麽職位?”
“總經理助理。”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我感覺自己象被貓在爪下玩弄著的老鼠,雖然預感到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
“在正常處理程序下公司三粒星以上的機密文件除了你和總經理之外有沒有可能讓第三個人經手或者看到?”
“在公司裏除了我和總經理以外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看到,因為連打印、複印和寄出全部由我一個人經手。”
“那你可不可以向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麽做為a7126號投標項目投標對手的盛域公司居然在投標前拿到了我們的這份四星機密度的標的?”
他講話的聲音不是很大,甚至還可以算相當柔和,但是聽在我的耳朵裏卻好象一串串炸雷!不可能,這些文件我在處理的時候是十萬分的小心的,即使是去洗手間也會先屏保才離開。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解釋不了。”
“ok,那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在盛域公司中標的當天為什麽你的銀行帳戶裏多了二十萬元?”
“嗡!”我的腦袋一下子大了,開標那天是幾號?我想回憶,可是一點也想不起來,我連今天是幾號都想不起來了!
“那天是8月14號,李小姐不應該沒有印象吧。”對方象是洞悉了我的思想。8月14號,我腦子裏一下子清明起來,二十萬沒錯,那是我代理的那批拖鞋的貨款呀。
“那是我的自己的私人業務款。”
“私人業務款?可是這筆私人業務款卻是從盛域公司子公司盛達的帳號上劃出來的。”
我仿佛掉進了冰窟窿裏,渾身冰涼,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麽可怕的巧合。隻是嘴巴還機械地張合著說:“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沒有做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人帶出來的,我也看不到周圍往夕的同事們眼中的驚詫與鄙視,我的世界轟然做響的隻有JoYcE最後講的幾句話:“因為總經理親自出向總公司翰旋所以我們決定暫時不向你提起刑事訴訟,請你在十分鍾內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離開我們公司的法定經營範圍,也希望我們的這次寬大處理能令你自醒、自重!”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出麵懇求公司不追究我?難道連他也認為我會這麽做?為了區區二十萬向人兜售公司的利益和他的信任?我們兩個之間一切的一切到最後隻值他這樣施舍的寬大處理?憤怒令我無法自持地發著抖。
站在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手指突然觸到一個涼涼的盒子,原來是他送我的那盒巧克力,我的心髒毫無防備地**了一下,一直麻木著的感覺覺醒過來,這才發現兩個高大的保安站在我的身後緊緊盯著我整理桌子,一邊不耐煩地看表暗示著我隻有十分鍾的時間,所有的人都站得遠遠的,仿佛我突然之間有了麻風病會傳染給他們一樣。
我不能走!起碼不能現在象這樣子走出這間公司!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抬起頭來了!好象十幾年前決定做個有錢人時的決絕,我做了這個決定:我轉過身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麵對兩個保安說:“告訴人事部的JoYcE小姐,我現在決定就這件事報警,公司不追究我,我自己追究自己!”
從拘留室走出來的時候,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從畢業出來做事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這一次我為自己的決定付出的代價是第一次的監倉之夜,而且我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廣州九月的陽光毒辣而剌眼。走出檢察院的大門,眯著眼,我看見夏萌萌遠遠地站在一棵大榕樹下,拿了一迭文件猛扇,可是滿腦門子閃閃發亮的汗讓她依然象從水裏撈上來的一樣。我咬了咬嘴唇把突然湧上來的眼淚憋回去,然後才向她走過去。
“幹嘛保我出來?在裏頭待著免費食宿,能省不少銀子。”我裝出沒心沒肺的樣子。
“拉倒吧你,就你算盤精?這保費裏頭早就把你的食宿費用算進去了,TmD,比住院還貴呢。”夏萌萌罵罵咧咧的德性,讓我一直崩得緊緊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真正鬆馳下來。
“保費多少?”
“我就知道你最關心的還是個錢字!也不問問我在這兒等了你多久。”夏萌萌痛心疾首地說,然後報了一個數字,嚇得我差點一跟頭!
“怎麽這麽貴?你哪有那麽多錢?你不是去做那個……”我狐疑地上下瞄住她。不怪我這麽想,夏萌萌跟我是兩個極端,通常是掙兩個花三個的,手頭從來攢不下錢,銀行存折從來沒超過三位數過,這我是知道的。
“去你的,每天晚上我依然隻是以**男人的姿態**著蚊子。”
“那這錢是哪來的?”
“聽說你把自己給弄這兒來之後我就趕過來了,可是一打聽保費這麽高,我隻好回去想辦法。直到昨天晚上我才聯絡到我認識的唯一一個有可能借到錢的有錢人‘尹小開’,這不,律師也是他請的。”
“回去我就還他錢。”此刻所有與willsoN有關的人事於我都是血淋淋的刺激,何況與他如此老友的尹天與,在我的感覺上仿佛這錢不是尹天與借的而是從willsoN的錢包裏掏出來的一般。
“你拿什麽還?你所有的銀行戶口全部被凍結了。”夏萌萌毫不費力的一句話讓我立刻閉了嘴。是呀,連錢都沒有的時候還談什麽清白與自尊。我不算一個聰明的人,但至少我很明白事理。
“走吧,先海吃一頓再說,以後的事待會兒再想。”
“我沒錢了,這頓吃你的。”
夏萌萌很義氣地拍著胸脯表示吃鮑魚都沒有問題。我發現原來沒錢的時候碰上一兩個朋友做做無賴也不是太難,當然最好隻是偶爾沒錢,不然到最後隻剩下無賴沒了朋友。
剛在酒樓坐下,夏萌萌的電話就響了,我顧著看菜牌沒理她,反正她左一個“啦”右一個“耶”的,不過又是在跟哪個喪偶的糟老頭子打情罵俏。
誰知沒一會兒,就看見尹天與帶著一個衣著整齊的年青男人走了進來。
哎,其實我一早就知道必定會有這麽一場見麵的,隻是沒料到這麽快。我努力了半天也無法調整出一個稍微象樣一點的感激的笑容出來,隻好聽天由命地歎了一口氣,準備好怎麽回答他的為什麽——我相信他肯定第一時間已經知道willsoN對我免於起訴的“寬大”處理決定的了。
誰知道他坐下第一句話向我們介紹了年青男人是姓唐的律師之後,從休閑褲裏掏出幾張收據來對我揚了揚說:“這是我幫你墊支的保費和律師費,記得官司一完就得還我。”
“可是我沒錢了。”一想到我那些血汗換來的存折我心痛得難以自持。
“誰說你沒錢?官司完了以後你帳戶上的那些錢一解凍你不還我錢想怎麽?”
“你就知道我一定會贏?你不怕那件事真的是我做的?”我眼睛一下子變得賊亮緊緊盯住尹天與。
尹天與毫不退讓地與我對視著說:“我知道你不可能做這種事——以你的智商和膽商操作不了這麽高難度的casE,雖然你想錢想得發瘋。”
雖然聽得出來他又在揄喏我,可是三十幾個小時以來,麵對一大堆鐵一般的事實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幹過的時候居然聽到有人說他相信我,我恨不能抱著他痛哭一場。
我慌忙低下頭抓起茶杯就往嘴巴裏灌,免得別人發現我的失態。
尹天與一臉得色地把臉湊上來說:“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有沒有衝動以身相話呀?”
“卟!”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口含在嘴裏的茶直噴過去。說是遲那是快,隻見尹天與敏捷地往側後一仰,堪堪躲過,卻不放心,依然拿眼在身上一輪檢查,撣撣身上雪白的T恤連說:“好在好在,沒搞髒。這可是我新加坡女友送的。”
這廝還滿有台型的——我禁不住暗暗喝彩,一邊用手背把嘴邊的茶水抹掉,抬頭一看,那邊廂夏萌萌一副恨不能把尹天與吞進肚子裏去的饞樣兒。隻有唐律師表現得很得體,仿佛對著我們這群活寶視而不見,竟自攤開文件對我說:“李小姐,如果想贏得這場官司,您必須百分百地信任我,配合我。所以對於下麵的幾個問題我希望您能直言相告。”見我點頭,他接著說:“目前這件案子檢察院已經立案了,做為被告能贏得主審的好感是很重要的一環。根據我的資料顯示,李小姐你長年在壽緣養老院做義工是嗎?”
“是。”
“很好,到時候我們會提交這一背景資料以讓主審認同你是極具愛心與善心,以及富有社會責任感的人。”
“可是,”我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之所以做義工是因為我舍不得向他們捐錢呀。”
“白癡哦你!”尹天與哭笑不得,“現在不是要你講假話,隻是有些話你不必句句都說!”
唐律師點點頭說:“尹先生說的沒錯。那麽第二點我們必須弄清楚在檢察院還沒有立案之前,您所服務的正東公司是通過何種渠道取得了屬於您個人的存款明細的。如果他們在這一環節中存在任何違法行為的話,那麽這將直接影響到作為原告的誠信度。而據我所知整件事是有人複印了您的存折向正東公司檢舉你的。”
“真是奇怪哦,你的存折藏得那麽機密,怎麽會讓人家複印到的?我試過幾次在你房間找過都沒找到耶。”夏萌萌忍不住插嘴自爆。
我隻瞪了她一眼,也無瑕追究她的無聊與八卦,隻對唐律師說:“對不起,我想這個問題不用去深究了,我不想讓我們公司遇到什麽尷尬,我隻希望還我一個清白。”
“可是我反而覺得這是整件事情的突破口。”尹天與在旁邊突然說,“我也不覺得這次的事件是正東公司針對你個人的行為,更象是某人策動的一個陰謀,而正東也隻不過是一個這個人手裏的一個工具。你再好好想想,你放存折的地方有誰可能知道?”
我突然打了一個冷戰,一個想法讓我毛骨聳然:“不可能,不可能。”我搖頭否定。
我的動作沒能逃過尹天與的眼睛緊緊追不放地問我:“快講,你想到了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尹天與的口氣有些陰森森的,我本來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被他這麽一逼,我知道一講出來不論真假茲事體大,於是隻是搖頭,更不肯講一個字了。
唐律師輕輕歎了口氣:“真是很遺憾,這本來是極好的一個線索。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有第二個方案。我看了你的口供,你說那二十萬是你代理的拖鞋的貨款。你的這筆交易是通過網站進行的。因為你們是通過電話交易的,所以在網站上查不到你們的交易記錄。你說對方向你的帳號匯注了二十萬貨款的第二天你就把貨發過去了,是通過鐵路發送的,你還提供了發貨單,可是經查證,這張發貨單是假的!”
我手裏的杯子“砰”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收到貨款第二天我正好要參加定標會沒辦法請假,所以麻煩亦柔幫我辦的貨運呀,而且上門收貨的電話還是我親自打的!那張貨運單也是亦柔親手交給我的!”
“啊!林亦柔……”夏萌萌如夢初醒地大叫起來。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地截住她的話頭不讓她再講下去。
“為什麽不可能?”夏萌萌不服氣。
“如果我知道自己沒做過的話,我就敢擔保亦柔不會做!”我毫不遲疑地說。
“每個人隻對自己負責就很好了。”一直不肯多言的唐律師忍不住說。
我張了張嘴,終於沒有講什麽。人家畢竟是在幫我,我實再沒理由向他撒野。
“如果我沒估計錯誤的話,你這會兒回去是見不到你的林小mm了。”尹天與輕輕地說,眼睛有些心痛地望住我。
我跳起來就往外跑,也不管夏萌萌直著喉嚨地叫我。尹天與好象知道我會做什麽似的,同一時間站起來跟住我往外走說,“我的車在路邊,快點。”
站在家門口,我閉上眼深呼吸了三口才有勇氣掏出鑰匙去開門,手有點抖。
客廳裏一切都如常,所有的東西都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而且顯得非常整潔,很明顯,今天早上才有人搞過衛生。我有些生氣地瞪了尹天與一眼,他卻看也不看我,自顧自走到亦柔的房間門口:“這是她的房間嗎?”
“對,可是那是女孩子的房間,你不要……”我話沒說完,房門已經被尹天與推開了。我氣極了,衝過去一把推開他:“你有沒有搞錯!”我一邊說一邊關門,手卻停在了空中:亦柔的房間裏除了我送給她的衣櫃外,已是空無一物,隻有一條淡藍色的絲巾很精致地綁在窗台上,在夏風裏微微地搖動,是我在上海送她的那條。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傻了似地走進去,打開衣櫃,心驀地往下一沉:裏麵也空了,隻留了一張紙,上麵是林亦柔的筆跡,也隻是一句話而已“好姐姐,你一直不知道我最討厭藍色嗎?”
我衝著尹天與苦笑著說:“你這個神棍,既然什麽都知道不如你告訴我這期的福利彩票46選7的中獎號碼算了,咱也不必費工夫打什麽官司等那二十萬解凍了。”
“隻有你這個笨蛋看不出來她跟你跟本就不是一國的。咦,你不打算抱住我痛哭一場嗎?”尹天與很不甘心地問。
“我沒有力氣哭,我得開始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