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七章

我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因為新聞出街,全世界都知道我們跟這間花場鐵一般可靠的供銷關係,而且在這個敏感時期換花供花商,別說來不及找新的合作夥伴,就算找得到也會讓人質疑我們公司的運作是否不夠成熟和穩健,進而引發更大的信任危機。但是如果答應他的條件包銷的話,我們的流動資金壓力起碼要增加兩倍,特別是包銷這一點,按我們目前的業務消化能力等於每天的接貨量是出貨量的兩倍,貨物怎麽出是一個問題,這個錢怎麽來更是問題。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我最終隻幫公司爭取到了四、三、三的付款優惠,包銷則鐵板訂釘全無轉寰的餘地,而且整個過程我完全抓不住死胖子的任何穴道,反而自己被迫處處仰人鼻息。這可以算是我的職業生涯裏麵最丟人的一次談判,莊子曾曰:“涸轍之鮒,相濡以沫,相煦以濕,不若相忘於江湖。”,死胖子由此成功晉身於我記憶裏很深刻地一篇,他那一得意起來就炯炯發光的大紅牙肉也每每於血雨腥風最烈之際飄然而至,令我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冷靜下來靜待反身一擊的最佳時刻。

但這次的打擊確也讓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修複再戰江湖的勇氣。

扯遠了,拿著這份讓我欲哭無淚的供貨合同我馬上去翻財務報表。雖然那些數全在我腦子裏,可是我還是報著一線希望看能不能從這些表格的旮旯拐角裏掃了點銀兩出來。

我這兒正拚了老命在那兒湊錢呢,柳一鳴推門而入:“頭兒,物流公司那邊說從下個月開始因為單太多,不接我們的貨了。”

“什麽?”我象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冰水,“你沒跟他們談談?那邊的營運部經理不是睡在你上鋪的兄弟嗎?”

“他也沒辦法了,說是他們公司剛剛在搞上市,忙得不可開交,嫌我們的單太散了,工作量大價格又低。”

“合同呢?我們跟他們不是簽了合同嗎?”

“合同是一個季度一簽的,這個月正好到期。”

“那就換公司!我就不信離了張屠夫就得吃帶毛肉了!”這次是真的壓不住火了。

“新的物流公司我找過了,隻有這兩家肯插單。這家的價格便宜,可是行內聲譽不太好,服務質量不敢保證。另外一家華南物流倒是正規而且上規模可是價格很高,比我們目前的這家的報價要貴一倍,而且合作形式是租用他們物流鏈,所以要求每個月先付錢後提供貨運。”

“那每個月要增加多少流動資金?”

“六十萬。”柳一鳴不動聲色的臉上抽搐了一下。

“錢呀,這天上要是能下點兒錢該多好呀。”我雙手捧住頭。

“頭兒,不如我們拿些錢出來買福利彩票吧?這期彩池裏有一千多萬呢。”單傑小心翼翼地躲在門邊說。

我眼睛一亮:“單傑,你說如果把你弄去夜總會你有把握一天賺多少?”

“那要看你是讓人家賣藝還是賣身啦。”單傑很**地拂了拂前額的頭發。

我喪氣地捂住臉:“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過吧。廣州夜總會的老板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可是沒有一個是高度近視外加神經有錯亂的。”

不忍心看到單傑受傷的表情,我拿起一張報表蓋住自己的眼睛,眼角的餘光正好掃到柳一鳴麵無表情地轉身走掉。

“那個人會是他嗎?”這個念頭然跳出來,我不由悶住了。比起團隊裏的其他人柳一嗚顯得更成熟與穩重,喜怒很少形於色,可是這讓他更象一塊兒深黑色的絨布,總讓我思慮他的沉默後麵藏著更多不為我所知的東西。

實再是耐煩不住公司裏抑鬱的氣氛,我決定離開。下樓的時候與一個男人擦身而過,他身上有跟尹天與一樣的味道,突然覺得好累,於是騎著摩托車卻到了“好與舍”門口。

自從那天晚上在這兒見過尹天與以後,這條路上隔三差五總能見到我突突作響地奔馳著的小豪邁。我也學會了先觀察一下尹天與的汽車在不在院子裏來判斷他在不在,然後決定自己與好與舍之間的安全距離。遠遠看到他的車屁股立刻感覺象給人輸入了精純內力一樣,雙眼也炯炯起來。不管怎麽說,對於我來講,隻要尹天與還有一天會出現在好與舍,那我和他之間的緣分就還在。可是今天看來真是時運不濟,隔老遠我就發現院子裏空空如野,這趟算是白來了。我突然難過得要死。把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出賣公司的那個人是誰?單傑?這家夥意誌力比較薄弱,可是他身上有種成年人身上少有的對信仰的忠誠(單傑要是知道我這麽評價他一定不會認同我這是在誇他呢),不會是單傑。FIONA?標準的後八十年代一族,連九一八事變是怎麽回事也說不上來,做事缺乏責任感和擔待,可是她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真實意圖的技能,如果是她的話,早幾百年就被我們識破抬出去火化了。難道真的是柳一鳴?腦袋裏麵象一團漿糊,越攪都亂。

不知道尹天與現在在幹什麽呢?已經連著來了兩次都看不到他了。他是個閑不下來的人,現在算是他的空窗期吧?不知道填窗的那個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無論如何一定不會象我對他這麽壞吧?一想到這兒我的心象被錐子錐了一下,尖銳地疼痛起來。他老爸隻伸出了一個小手指就讓我在這兒拚死拚活地鬥了個半死,而我最後的結局可能人財兩空,我做這一切有意義嗎?我是不是真的象夏萌萌說的——有病?第一次,我好象站在半空中看到自己就象一匹一直走在路上的驢子,而目的地開飛機也要兩年三個月,彼時可能我早就累死半路。

“或者試著放棄也不是一件多難過的事?”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身體裏蠱惑地勸說。

遠遠傳來的狗叫讓我有種恍若隔世的感慨。好與舍就在旁邊,在那裏,尹天與親手開啟給我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但是現在我卻回不去那裏了,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心髒被這種讓人絕望的想象緊緊抓成一團難得得要休克了。

不行,不可以放放棄!中途離場不是沒有試過,結果卻差點把自己放逐成世界上最冰冷的女人,一屁股坐下去,方圓十裏寸草不生。也許對有些人來說保持著等待的姿勢已經足夠,可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就算保持著等待的姿勢一百年也不過是一尊等待的石頭,隻有有了爭取的過程生命才是鮮活的。這一次哪怕血本無歸,我也要戰死沙場。

恍惚間我看到我的銀子摟著尹天與站在遠遠的山坡上齊齊向我展開嫵媚地微笑,我猛地跳了起來,戴上頭盔,打著了火,又向好與舍深情地望了一眼,暗暗切齒發誓:“錢是我的,人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