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一直睡到大年初一下午才慢慢醒過來,居然沒有覺得太過頭痛。鞭炮聲零星地響著,我靜靜地躺在**,想不起昨天晚上做過什麽夢,這是很久沒的事了,說明昨天晚上睡得熟透了,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安詳,這讓我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篤篤篤。”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阿蓮,手捧著個一盒子笑盈盈地站在那裏:“新年好!恭喜發財!”

真合我意,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此刻我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兒。

打開盒子一看,是剛剛煎好的雙拚手製年糕和馬蹄糕。睡了一天,早餓傻了,我用手抓起一塊年糕就往嘴裏塞。阿蓮見我餓成這樣子,忙起身倒了杯水給我。

“謝謝。”我口齒不清地說。

狼吞虎咽虎咽了約十分鍾,我終於抽空喘了口氣:“幫我謝謝伯母,這年糕和馬蹄糕都做得很好吃。”

“幹嘛叫我伯母?”阿蓮好笑地說。

“什麽?這些是你做的?”我難以置信。

“不要看不起人嘛。”

這個女孩子太讓人吃驚了。

“阿蓮,別怪我說話直,你真的不象這島上土生土長的女孩子。你沒生氣吧?”我一邊吃一邊緊緊抓住食盒,免得被她一氣之下拿走。

“怎麽,你覺得我們島上的女孩子就應該個個都傻裏傻氣隻會織網曬鹹魚嗎?”好在,她不象真的生氣的樣子。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的氣質跟你姐姐和你弟弟都不一樣。”我急忙解釋,就差補多一句“跟你爸媽也不一樣”。

“可能因為我在上海讀了幾年酒店管理吧。”

“哦?什麽學校?”我猜想大約是什麽中專職高之類的成人教育。

誰知阿蓮講了一個招牌亮得耀眼的名牌大學的名字出來,我嚇了一跳:“我說呢,哪兒這麽容易可以找到一個跟我一樣‘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優績股嘛,原來是高材生。”

“阿忠也不錯呀,他也是自動化專業本科畢業生,在電腦城自己開了一間商鋪呢。”

“不是吧,我還以為他在電腦城賣盜版碟的呢。”我衝口而出,話一出口我方想起就算看在那盒子年糕上這麽講也太失禮了,但又不知道怎麽把話兜回來,於是隻好咧著嘴嘿嘿幹笑。

好在阿蓮一笑說:“我真的很喜歡你的坦白。”

我忙忙地把話題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你學曆這麽高幹嘛還回島上來工作?外麵的機會不會多一些嗎?”

“你別小看我們這個渡假村,完全按照國際標準興建的賓館,現在正在申請升星級呢,所以所有工作人員全部經過集團嚴格篩選過的。”

“星不星的我才不管呢,如果可以免費讓我住下去我倒真願意在這兒待一輩子呢。”我伸了個懶腰。

“你想待在島上?你不會覺得無聊嗎?在這兒生活和在這兒渡假可不一樣呀”

“不會呀,在這裏待著心裏覺得很心平氣和,人不會象在外麵一樣那麽浮燥。”這是我的心裏話。

“也不一定的,有人的地方一定有人事,這裏也不一定如你想象的那麽單純寧靜。”阿蓮皺著眉頭講完甩了甩頭,象是真要把什麽給甩掉一樣,“在這兒住下來那你原來的工作怎麽辦?”

“我失業一段時間了。”一想起這個問題我有點頭痛,休息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回去再戰江湖了。

阿蓮忽然眼睛一亮,問我有沒有興趣在渡假村工作,這裏正在招人。

“好呀!”我想哪怕是在這兒過渡一段時間也行,職位高低到在其次,至少不用坐吃山崩,而且一個星期的假期讓我意猶未盡。

好在廣州沒有可以托付的人,所以我的畢業證什麽的通通帶在身邊,於是寫履曆,交三證複印……事情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進行起來。居然在正月初一吃著年糕找到工作,我想不出這輩子還會有什麽古怪的事情遇不上了。

到最後定下來我進了渡假村公關部做宣傳助理,正月十五上班,正好利用這段時間租了一間房,也是靠海邊的,然後再回廣州接了痞子過來。痞子這次是到了天堂了——這裏最多最便宜的就是魚,每天換一種魚吃,吃了一個星期沒重樣兒過,樂得它睡覺都跟人一個姿勢了——四肢大攤——撐壞了。

我的身體也複原得差不多了,到了正式上班這天,我起了個大早去海邊跑了半個小時,回家衝完澡,想要在衣櫃裏找件行政一點的衣服來穿,突然翻到條染了咖啡漬的PRADA白裙子,心悚了一下,伸出手指輕輕在上麵撫了撫,不知道怎的竟然有種暖暖的感覺。穿著它撞倒張姨染上咖啡的情景好象是已經發生在幾百年前一樣了。我不由自主把臉埋在裙子裏,鼻子裏忽然聞到一股香水百合的味道!我嚇了一跳,再仔細聞了聞,那股味道依然若隱若現。我是從來不用香水的,我的衣服怎麽會有這種味道?我百思不得其解。

報了到,由行政部的郭小姐帶我去公關部。先是拜見部門經理於麗水。於麗水是廣州人,三十來歲,極深刻的五官,大大的眼睛黑眼仁比白眼仁兒多了許多,眼角隻管往眉邊翹上去、翹上去,顯得極精神,講話又快又響,我努力讓自己跟上她的思路,緊張得手心都有些出汗了。於麗水又把我介紹給副經理任小琪,她是我的直接上司。讓我吃驚的是任小琪也很漂亮!但是那種漂亮跟於麗水的漂亮又不一樣,年輕一些,也顯得嫵媚得多,但是奇怪我反而覺得於麗水比較有女人味。麵對這兩大美女我隻能黯然神傷:混跡在公關部這個美人窩裏實再是令長相平平如我之流意氣消沉!

按捺住心頭的波動我很懂事地點頭哈腰:“任經理好,我新來乍到,什麽都不懂,請您多多關照。”任小琪用不太標準的廣州話一個字一個字咬著說:“不要客氣,大家拍檔做事而已。”她笑得非常熱情到位,可是卻選了一個雙手抱臂的居高臨下的姿勢,上半身很舒適地靠在門框上,於麗水仿佛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任經理和我們總經理一樣,都是客家人。”

“客家?是梅縣那邊嗎?”我搜腸挖肚才憋出這麽一句來。

任小琪象是被人踢了一腳似的高聲說:“不是梅縣,是梅州市!”

“哦,對,是梅州市,梅州市,人傑地靈呀。”我一頂高帽子送出去,任小琪好象被人撓中了癢癢一樣笑逐顏開:“對呀,我們梅州市是客家人聚居的中心,從這個中心再向外輻射……”

“讓小琪給你介紹一下梅州的風土人情吧。”於麗水扔下這句向我微點了點頭便一臉莊重地走掉了。而我隻能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聽任小琪大講特講梅州的過去與將來以及客家人在廣東地區的血淚史。一站就是一個小時,要不是有電話通知說開會我不知道我還要在那兒站多久。

公關部另外還有四、五個同事,除了一個叫陶最的小男孩負責美工以外,其餘的都是女孩子,一個叫周宇紅一個叫胡賽鳳的女孩子加我三個負責做策劃宣傳。

周宇紅不太愛出聲,點頭打過招呼之後就低頭做自己的事去了,胡賽鳳卻一邊告訴我我的座位,一邊很熱情地跟我介紹渡假村裏的人事。我發現不管哪裏總有這樣人的生存空間,不過我謹記住“論是非者必是非之人”這句話,所以除非必需,絕不搭嘴。

“你知道嗎?咱們於經理和任副經理跟總經理都有一腿的!我們公關部可是新歡舊愛共冶一爐哦。”胡賽鳳突然壓低聲音很神秘地跟我講,我被嚇得眼皮一跳,忙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說:“啊,不知道中午去飯堂有幾菜一湯呢?”轉過頭,卻聽見胡賽鳳走到經理室玩兒命地誇任小琪的絲襪顏色很有品味——“您真是一個完美的女人”——我隻想抱頭鼠躥,沒想到今時今日的我還會在這裏被不是鬼的東西嚇到!!!

中午剛打到飯就遇到了阿蓮一個人坐在管理層小飯堂裏吃飯。她一見我,忙叫我坐過去,壓低聲音問我:“怎樣?第一天上班還習慣吧?”

我苦笑了一下:“還是渡假比較好!”

阿蓮也笑了笑:“反正記住隻管低頭幹活就是了,別太去理會周圍的人。”

“要不是想著中午這頓免費工作餐我今天早上都撐不下去了。”我沒好氣地說。

“公關部是比較複雜一些,有沒有後悔留下來?”阿蓮一臉擔心。

“我交房子定金的時候講好租一年的,我怎麽都不能虧了那兩個月的房訂吧。我想一年時間我應該能夠忍下來的。”

聽我這麽一講,阿蓮鬆了一口氣:“我真怕會嚇跑你!”

“幹嘛不舍得我嗎?你不是愛上我了吧?”我嘻皮笑臉地說。

“關於這個問題,說實話我也很困撓。”阿蓮皺著眉頭很認真地說。

“去你的!”

下午上班的時候一不小心又被胡賽鳳扯住:“你跟客房部的周如蓮很熟嗎?”

“怎麽了?”我莫名其妙。

“你還不知道吧,周如蓮跟總公司的太子爺有一腿,你算是找到大靠山了!”胡賽鳳一臉豔羨。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眼:“你這也有兩條腿呀,長得還不錯呢,就是毛多了點。”胡賽鳳氣咻咻而去,我總算落了個耳根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