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梨渦美人

朱太後攙著太上皇一時不語,隨後道:“此事,我雖為太後,然皇帝終究不是我生的,怕是……”

你道這是為何?太上皇趙桓一共生養了三個皇子,長子也就是先帝肅宗趙諶,是朱太後親生的;次子也就是當今皇帝趙謹,是慎德妃所生,恰好,這位慎德妃也姓朱,隻不過已經去世多年了;三子趙訓,現封遂寧郡王,母為鄭夫人。

所以朱太後擔心皇帝不會聽他她的,畢竟一來不是她親生親養,二來太上皇兩次退位,怕皇帝也有顧忌。

趙桓聽了這話,停下腳步道:“你是我正宮皇後,是大宋的太後,乃皇帝嫡母,後宮事以你為尊,怎就管不得?不怕次相在場,這充實後宮一是為了皇嗣,二為皇帝不再專寵一人,而壞了朝綱!”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雖說太上皇一直深居於龍德宮,但朝中宮中的大事他還是有所耳聞的。皇帝專寵劉氏,又無其他嬪妃,以至於後宮幹政,外戚勢力惡性膨脹。趙桓雖沒了野心,可這天下畢竟還是趙家的,他豈能坐視不管?

聽太上皇如此說,朱太後應道:“若如此,尋個機會,臣妾便與皇帝說說吧。”

徐良估摸著機會到了,趁勢進言道:“太上皇,太後,恕臣鬥膽,這置妃嬪,充後宮,原該上皇太後作主。官家與皇後伉儷情深,難免溺愛,皇後但有求,官家無不允之理。所以,臣認為,此事,太後操辦了就是。”

趙桓到底是坐了多年大位的人,一琢磨徐良這話,感覺有理,立即點頭道:“不錯,徐卿所言甚是。我看這樣,徐卿下去即著有司廣選賢良淑女,擇一吉日,迎進宮中,由太後主持,讓皇帝封典了便是。此為江山社稷永固計,諒誰也沒有什麽說的。”

徐良得了這話,大喜過望,連聲應下,朱太後也表示讚同。當下議定,徐良從龍德宮出來,直奔禮部去,隨後又到宮中,與有關部門把這事說了,因有太後的製命,縱使有人心裏忌憚劉後,也不敢大意。再加上徐良位高權重,他親自過問的事情,誰敢不用心?

很快,有司就把達官貴人們待字閨中,品高貌端,年齡合適,更兼才華的女子名冊定出來。宋代的皇帝選妃,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宮中選人,不避諱武臣。而且大宋曆代君王,為了籠絡武臣,選將帥之女充妃位的大有人在。

名冊出來以後,徐良會同有司官員篩選了一番,最後留下十一人。其父兄,有在朝的,也有在外的,有文官,也有武臣,隻等到黃道吉日,便要送入宮中。

這一日,徐良如往常一般,到中書理政。正巧樞府一個都承旨過來稟事,見了徐良,見禮畢,便道:“徐相,方才下官來時,見到一位官人麵熟,在樞府公辦。也不曾多想,後來倒聽同僚說,是兩浙宣撫司徐都統。”

徐良聽了,似有所思,即道:“想是來京公幹吧。”也不多說,自去辦公了。你道這位徐都統是誰?便是徐家老四,太原郡王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徐勝。隻因徐家兄弟,除徐良外,俱在西軍中擔任要職,朝廷不免有些防備,肅宗皇帝在位時,便調徐良離了陝西,在兩浙路宣撫司擔任統兵官。

這兩浙路宣撫司,雖說是南方四大宣撫司之一,但其實是個拱衛“行朝”的機構,並沒有什麽作戰任務,徐四離了西軍到兩浙,不過是應付一些尋常兵務而已。那趙鼎原本就是秦鳳帥,帶來的部隊,也是西軍的班底。徐勝是西軍老將了,又是徐衛親兄,當今次相堂兄,因此到了兩浙,誰人也不敢小瞧了他,日子倒也過得。

這次到行朝,便是例行公事,到樞府述職。又說,樞密院本是全國最高軍事機構,但宋金事變,尤其是近十來年,為了應付戰爭的需要,樞府的職權大多被政府兼並,它自己倒成了一個“養老院”,凡是朝中到了退休年紀,自己又不自覺的,都打發到樞府去掛個職。因樞密院長官,一直是徐衛兼著,所以這些老臣去,至多掛個“同知樞密院事”,至今,已有四個了。話又說回來,雖是不管實事,但一些日常瑣碎事務,並不驚動政府。

徐良知道堂兄已至杭州,但放下了心,這一日事務處理完畢,也不逗留,直接打道回府。到家時,門人上前來接,報道:“相公,四老爺下午時分到了,帶著五姑娘。”這“老爺”稱謂,實起於南宋,按中國古代禮法,父母在,不稱老。隻因徐家的長輩們都去世了,所以徐九他們這一輩,便都成了老爺。

徐良應了一聲,便朝裏去。到廳上,瞧著自己的公子正跟四哥說著話,他便快步上前,朗聲笑道:“四哥!”

堂上一位官人,五十多歲年紀,聞言起身,竟是七尺之軀,高大雄壯!你看著他,便如看著徐衛一般,雖說相差十幾歲,但畢竟一母所生,不過比徐衛老些,頜下一把長須罷了。雖說早過知天命之年,然其威儀仍在,見了堂弟,笑道:“六弟,許久不見。”

按公,徐良是上級,可在私,他卻是堂弟,因此上來就規規矩矩給徐四俯身作揖,徐勝一把托住道:“免了罷。”

“四哥請上座。”徐良道。

徐勝也不推托,徑直坐了上首,徐良陪在旁邊,他的長子徐翰不敢坐,立在旁邊侍奉。此時,便聽四伯喚道:“侄兒,你去喚了你妹妹來拜見叔父。”

徐翰應一聲,便自去了。徐四徐六兩兄弟雖說隔得不遠,但平日裏畢竟都忙,快一年沒見麵了,不免有些家裏話要說,徐六知道四嫂徐王氏自打來了江南,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因此過問道:“四哥,不知嫂嫂身上可大好了?”

提起這個,徐四直搖頭:“唉,還是不行,在北方呆慣了,一到江南就水土不服,現如今一直都吃著藥。本說要帶她一起來的,實在走不動。”

“哎呀,那可得多休養才是,她這病,一直牽動著西北那位,凡與我送信來,十回倒有五六回提他嫂子的病。”徐良道。

“誰說不是?每次來信,他必問嫂嫂病情。”徐四也道。

“老九一生,伯母就去了,是四嫂一直撫養長大的,這長嫂如母,他自該孝敬。”徐良道,語至此處,話鋒一轉“四哥怕是還不知道吧?”

“什麽?”徐勝問道。

“老九這回是真辦了一件體麵事。北邊完顏亮弑君篡位,老九一收到風,立馬兩路大軍壓境,硬是迫得完顏亮又送錢,又送馬,還還了太原府回來。”徐良道。

徐勝聞言笑了起來:“這我倒是聽說了,為此,趙宣撫還專門設宴請我去呢。”

“可還有一件兄長肯定不知道,四哥記得高孝恭這個人麽?”徐良問道。

一聽這個名字,徐勝怒從心頭起,切齒道:“便是忘了姓什麽,也不忘此人!”

“完顏亮為討好大宋,討好老九,將高孝恭綁了送到九弟跟前。老九也真是曉事,沒一刀結果了他,反倒送來了行朝,讓官家作主。你想,他如此事君,官家能不體諒?立即下詔,讓大理寺依法懲治。最後,大理寺問了叛國謀逆等大罪,判了個斬監候,隻等本月十三,就要開刀問斬。二伯在天之靈,亦當含笑。”徐良道。

“哼!惡有惡報!隻恨不能手刃此賊!”徐勝憤怒道。

“哥哥,這你就沒有老九想得周全了。那高孝恭什麽人?當年風光,如今隻是豬狗一般的人物,完顏亮將他綁到了老九跟前,老九要殺他,真比捏死一隻蟲兒還容易。可老九為什麽沒有這麽作?為什麽非讓聖上替他報這個仇?就是想著我們徐家。”徐良認真地說道。

徐勝是個標準的軍人,或者說,是個實誠人。讓他帶兵,打仗,他都能稱職,但如果論起這些,恐怕就不如弟弟們了。因此,聽了這話,便問道:“這是怎麽說?”

徐良正要開口,卻見徐翰引了一個姑娘出來,到廳中,先給徐勝一福,叫聲爹爹,而後轉向徐良,旁邊仆人拿了墊子來,她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頭,口中道:“叔父大人。”

“好好好,我這侄女幾年不見,都這般大了,快起來,起來。”徐良笑容滿麵,比劃著讓侄女兒起身。

看那姑娘時,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身段婀娜,眉清目秀,依稀能看出徐王氏年輕時的影子來。她是徐勝的五女兒,雖說出自行伍世家,隻因是女兒身,並不習武,自小便學針線女工,又因是官宦家庭,讀書肯定是免不了的。所以,熏陶出一身秀氣來,並無半點粗魯。徐良是越看越覺得滿意,尤其是這侄女兒害羞之時,嘴一抿,那兩邊淺淺的梨渦,分外動人,真是從畫上走下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