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手裏八個銅錢,一字一河疊將起來,往罐中一丟,或成八個字,或成八個河,總的謂之‘八快’。客官顛得這八快,就是贏了,一文錢不費,拿了這釵去,隻當白拿。若丟下去為七個字一河,或七個河夾一個字,總之謂之‘八叉’,客官便要給我二十錢。十下不成,便要給我二百錢,就算客官輸了,這玉簪還是我的。”
金明池附近,一名漢子大聲說道。
此名漢子臉色較黑,兩腮微陷,尖尖的下巴向前探出,一雙狡黠的小眼睛之中一對眼珠滴溜溜的亂轉,長相有些猥瑣,獐頭鼠目的,身材矮小,但骨軟身軀健,顯得有些短小精悍。
不過這名漢子麵前綢布之上擺放著一對玉簪倒是極為引人注目。
此對簪精細小巧,渾身通透,翠綠欲滴的,且看起來如千年古潭般寂靜幽深,年代久遠,像是一對古物。
若真的是珍品,那麽這對玉簪至少價值十貫以上。
這對玉簪如此引人注目,就引來了許多貪圖這對玉簪之人,一個個圍著猥瑣漢子,七嘴八舌的,是躍躍欲試。
其中也不乏識貨之人,於是一名漢子擼起袖子,伸手一把抓住漢子麵前的八枚銅錢說道:“我來博個八快,且博了這對可物,你休得反悔。”
以二十文或二百文博十千文錢,還是值得一試的,周圍之人有此心的是大有人在。
“客官先納錢。”猥瑣漢子微微一笑道。
擲錢漢子聞言從懷中摸出二十文,遞給了猥瑣漢子,隨後緊握八枚銅錢,微閉雙目,口中念念有詞的。
片刻後,擲錢漢子將銅錢往空中一拋,隨後落入了猥瑣漢子麵前的大口瓦罐之中,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
“八快!八快!八快!”周圍好事之徒均紛紛大喊大叫,同手伸長了脖子望向罐中。
“八叉。。。”八枚銅錢落入罐中之後,其中五枚銅錢有字的朝上,三枚銅錢背麵朝上,這就是八叉,擲錢漢子博簪失敗,二十文就歸猥瑣漢子所有了。
這就是擲錢博物,需擲兩枚或十數枚銅錢不等,主要看撲物的價值或賣家決定擲錢數量,一般情況之下是兩至八枚銅錢,銅錢有字的一麵謂之‘字’,無字的一麵謂之‘镘’或‘河’。
當然具體規則由賣家決定,一些撲物價值不高的,擲出的銅錢也不一定非得字、河一致,中間也允許字、河相間,謂之“五花”或“相間”,而此時這對玉簪價值不菲,因此就要求高了,必須擲出八字或八河,即可博得撲物,此謂“純背”或“純字”。
“我來,我來!”擲錢漢子輸了之後,不斷有人納錢博物,欲博走一對使人垂涎欲滴的玉簪,可半響過後,除了猥瑣漢子出現了一堆銅錢之外,沒有一人博走此對玉簪。
最多是有人擲出了七字或七河,令人惋惜不已。
“還有客官一試嗎?”此時猥瑣漢子一邊用紅頭繩將一枚枚銅錢串起來放入懷中,一邊嘿嘿笑著問道。
“我來。。。擲十回。。。”此時許多人是望而生畏,不敢再博,但猥瑣漢子麵前忽然出現了一隻玉手,玉手之中拎著兩串銅錢,玉手一鬆,銅錢就落入了猥瑣漢子的懷中。
玉手皓白如玉,如一個白玉般的,玉手之上還帶著一個翠綠欲滴的玉鐲,相比猥瑣漢子麵前的此對玉鐲,更加使人垂涎欲滴。。。
“娘子請便。”猥瑣漢子接過二百銅錢,笑嘻嘻的說道。
猥瑣漢子麵前的這人當然是個女子,還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年二十上下,長得是如花似玉的,頭上的發髻能看出此女已經成婚,因此少了一些少女的青澀,而多了幾分少婦的風情。
這是哪家的娘子?猥瑣漢子心中暗道,可千萬不要惹到官宦人家的千金啊。。。
少婦左手捏住右手袖口,右手抓起八枚銅錢,神情自若,動作極為優雅,微微一笑後將八枚銅錢拋起來,八枚銅錢在空中不斷翻滾,隨後落入了猥瑣漢子麵前的大口瓦罐之中。
銅錢在瓦罐之中滴溜溜的亂轉,錢壁相碰,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八快!八快!八快!”
“八叉。。。”
“八快!八快!八快!”
“八叉。。。”
“八快!八快!八快!”
“八叉。。。”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少婦連擲三次,三次都是八叉,使得少婦再也無法平心靜氣了,有些羞惱的抓起銅錢,又連擲八次,但次次都無法擲出八快。
兩百錢頃刻之間就歸了他人,少婦氣得臉色微紅,氣鼓鼓的瞪著猥瑣漢子及其跟前的瓦罐。
“夫人,算了,不博了,我等回去如何?”少婦身旁的一名男子勸道。
“我不,事事都不順心,就連這小小的銅錢也與我作對?我就不回去。”少婦悻悻的大聲說道。
男子歎了口氣,就沒再出口相勸。
此時李三堅與蔡絨雪等三女正好走了過來,聽到少婦說話,頓時心中一震,看了少婦一眼,對蔡絨雪低聲說道:“我們回去吧?或者換個地方?”
不遠處的少婦及其身邊的男子,是李清照及其丈夫趙明誠,使得李三堅暗暗吃驚。
李三堅自一年前前往桂州之後,就再也沒見過李清照了,萬沒料到居然在此處又遇到了她,使得李三堅心裏有些心怯,原因就是李三堅在李清照成親之時曾經“大鬧”過,使得李三堅有些愧對李清照、趙明誠,特別是在蔡絨雪在說了李清照為何與趙明誠成親的原因之後。
此時趙明誠、李清照夫婦也看見了李三堅等人,也是吃驚不已。
李清照目光中帶著驚喜、黯然、煩亂等等複雜的神色,甚至還帶著一絲怒色。
“你怕什麽?”蔡絨雪輕輕了拉了拉李三堅的衣袖,低聲問道。
對啊,我怕什麽?李三堅聞言心中暗道,不過仍是左顧右盼的,磨磨唧唧的,不肯過去。
蔡絨雪無奈隻好先走了過來,給李清照、趙明誠夫婦福了一福道:“姐姐如何在這裏?奴家給趙官人、姐姐行禮了,恭喜趙官人、姐姐喜結良緣。姐姐成親之時,奴家還在路上,未能恭喜姐姐,請趙官人、姐姐恕罪則個。”
李清照聞言拉著蔡絨雪的雙手說道:“謫仙說哪裏話?你我姐妹之間,這樣說就見外了,對了,姐姐聽說你也要成親了,姐姐就在這裏先恭喜妹妹了。”
李清照說完又看了縮在一旁的李三堅一眼。
李清照隨後拉著蔡絨雪走到一旁,低聲問道:“她是何人?”
此時細心的李清照已經發現李三堅身旁的王雯與他是親密之極,於是疑惑的問道。
“她。。。她是。。。三郎新納之人。”蔡絨雪聞言頓時臉紅得跟塊紅布似的,支支吾吾的答道,就跟她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
“哼,早知道他就是個花心之人。”李清照聞言似乎是異常憤怒的對蔡絨雪說道:“謫仙不是我說你,男人就是如此,朝三暮四的,婚前尚且如此,婚後豈不是更加令人難以忍受?你也不管管他?就任由他這樣了?”
李清照此言一出,蔡絨雪心中頓時就不樂意了,有這麽當麵說自己未來夫君的嗎?
本來蔡絨雪當初還是對李清照有些歉意的,有些愧對於她了,可此時蔡絨雪心中有了生氣,於是說道:“三郎他可是新科狀元,小妹蒲柳之姿,能夠找到這樣的夫君,也是小妹之福,不敢奢求太多,哪裏比得上姐姐,能夠尋到如此如意郎君?”
蔡絨雪賭氣之言其實在暗諷李清照錯過了令世人羨慕的新科狀元。
“謫仙,姐姐不是這個意思。。。。”李清照聞言連忙說道。
“八快!八快!八快!”
李清照、蔡絨雪正在竊竊私語、暗藏機鋒之時,猥瑣漢子那裏又開始關撲了,此時是王雯、小芹納錢博一搏撲物,
可王雯、小芹連續拋了七八次的銅錢,仍是沒有拋出八快,使得李三堅心中有些疑惑。
不過李三堅也明白這種以小博大的幾率是很小的,博不到也不足為奇。
“三郎。。。”此時,蔡絨雪走了過來在李三堅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句。
“我說這位漢子,將銅錢拿過來給我看看。”李三堅隨後對猥瑣漢子說道。
猥瑣漢子聞言愣了一楞,隨後撿起八枚銅錢,在身上衣服上用了擦了擦後,遞給了李三堅,滿臉堆笑的說道:“客官,你這是何意?難道小的錢有問題嗎?”
“嗯,就是如此,將懷中的錢都拿出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銅錢用得著在身上用力擦拭嗎?
於是李三堅隨後揮手喊過來兩名附近的開封府捕快,並亮出腰牌,命他們好好盤查一下此名猥瑣漢子。
兩名捕快見上官差遣,於是就按刀惡狠狠的看著猥瑣漢子。
猥瑣漢子見事不妙,於是裝作從懷中拿錢,隨後一把將兩名捕快推倒在地,同時也未見他怎麽使力,雙足一蹬,就縱身倒飛了出去,翻過了身後丈餘的圍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身法是靈巧之極,臨了還不忘帶走了一對玉簪。。。
“哎喲,來人啊,賊子跑了,快抓住他。”兩名捕快大喊大叫的追了過去。
怎麽像個大跳蚤?李三堅望著夜色沉沉的圍牆,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