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中帳篷錯落有致,此刻已是子夜十分,兩人已可聽到鼾聲四起,方十三小聲問道:“這營地甚大,卻又如何確定汪劍聲營帳所在的方位?”
侯通沉吟道:“一般主帥營帳,都在這營盤中間,咱們且往裏走走看。”
方十三應聲稱是,二人施展輕功,一點點向中間靠去,飛到一半時,侯通一揮手,方十三靠了上來,附了上來,侯通道:“我總感覺有些不對。”
方十三驚奇問道:“何事不對?”
“我們未免太順利了些,這一千號人,不比平常士兵,各個身有武功,且是為了保護進獻給皇家的寶貝,為何熟睡之時,如此肆無忌憚,鼾聲四起?”
方十三經侯通一說,也覺奇怪,低聲問:“那我們該怎麽辦?”
侯通麵色一沉,“我們如今隻怕已落被動,照原計劃行事,引蛇出洞。”
兩人繼續向中間走去,隻不過這次開始,時刻觀察四周,小心翼翼,速度卻又慢了下來。待到得中心,見平地起了一個好大帳篷,裏麵燈火通明,營帳周圍無人巡視,方十三忍不住喜道:“這便是啦。”
侯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凝神細聽。聽得裏麵有一人正自睡覺,二人在帳篷上劃開一道口子,那人正好一翻身,背著二人而臥,腦下所枕的正是幾卷厚厚的書……
方十三忍不住便要衝進去,侯通一把把他拉住,搖了搖頭,向左上方一努嘴,二人便一起身,飛到了距這大帳不遠處的一個帳篷之上。
侯通低聲說道:“這隻怕是老賊的誘敵之計,你我萬不可莽撞,你且在此待著,我去去就來。”
方十三應聲稱是。
隻見侯通幾個起落,又落在了剛才的大帳之側,他看了一下四周,見無人路過,取出火折,黑夜裏照得他臉色煞是可怖,侯通點了火,一鬆手,這大帳便燃了起來。
侯通馬上回到方十三身旁,細心觀察四周,見整個兵營一時間沸騰起來,往來奔走救火之聲,此起彼伏。
方十三不明所以,詫異地看著侯通。
侯通不說話,眼望四周,注意力並沒有集中在這大帳之上。兩人便這麽不說話的等著,火借風勢,整個大帳都已燃了起來,一陣風吹過,點點火星又落到了旁邊的帳上,就這樣,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呼喝之聲也越來越大。
侯通不做聲息,隻是細心觀察著四周,忽然發現在整個大營東南角,有四個特殊衣著打扮的人,向一座不起眼的營帳奔去,侯通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抓住方十三,一個起落,跟了上去。
往來之人隻顧救火,根本沒注意頭頂上有人穿梭,兩人很順利地便到了這座讓人忽略的大帳麵前,方十三經此一遭,已明白祖師爺爺所做之事的含義,不由低聲說道:“這汪劍聲好生狡猾,任誰也無法想象,他會把這中軍大帳支在大營前側……”
侯通欲待喝止方十三說話,已是不及,隻聽這大帳之中傳來一陣笑聲,“兩位朋友,好生了得,我如此小心翼翼,還是被二位識破了我之所在,不知可否出來見上一麵?”
二人聽此說話之聲,不由麵色一沉,任誰都沒想到這汪劍聲竟會有如此高的覺察力,於營內紛亂之間還能聽清方十三的小聲說話之聲。
侯通一提氣,輕功施展,轉眼已到營帳之前,方十三也隨後跟了上來。侯通眼珠亂轉,他雖不知這汪劍聲到底有多厲害,但這一千號人卻絕不是吃素的,於是打了一個哈哈,“我們在山中遊走,路過此地,見這邊火光衝天,原以為山火所致,特來一觀,哪知卻原來是將軍怕兵卒抵不住秋寒,取暖用哩,將軍愛兵如子,我這山野村夫好生敬仰,但請問將軍姓名,我二人到得鄉裏也好為將軍傳誦一番。”
裏麵那人哈哈大笑:“侯老爺子口齒伶俐,在下佩服之至,隻是我深知你們師徒早已把在下的名字念過千遍萬遍啦,怎地真的到了相見之時,卻反倒客氣起來了呢?我一行將就木之人,世間何事不曾經曆過?二位莫不是要在我麵前學做那葉公好龍般的故事不成?”
帳簾一挑,一人走了出來,但見此人麵容消瘦,一身布衣裝束,肌膚暗淡不光,神情甚是憔悴,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異樣的光芒,兩人從未見過這汪劍聲,此次一見,倒也覺得平白無奇,較一般老翁尚且少了幾分精神。
但二人終究不敢小覷眼前之人,知道此人心地歹毒,雖看似弱不經風,卻曾掀起滅人滿門的狠辣之事,不由暗自戒備起來。
侯通上前一步,笑著說道:“汪劍聲,老爺子我雖是走江湖之身,到也知道這葉公形象是儒家弟子對他的歪曲,隻因他與儒家聖人孔夫子政見不和,便要刻意把他塗黑,殊不知千秋萬世,悠悠之口,這背後的真相,卻是往往掩蓋不了的,哼!”
汪劍聲淡淡一笑,“二位那麽此來便隻是為潘家報仇而來,沒有他意?”
侯通與方十三微微臉紅,不做聲息。
汪劍聲仰頭望天,輕輕吟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二位,我汪劍聲雖是一介武夫,但這二十年來最喜歡的卻是這麽幾句詩啦。”
侯通和方十三滿臉疑惑,本來以為這一旦被汪劍聲發現,必會是難免一場惡鬥,哪知這汪劍聲不但在形象上大出二人意料之外,這一出來,不但沒有動手,反倒吟起詩來,這老賊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汪劍聲見二人依然沒有說話,臉現淒苦之色,這時營門外傳來車輪碌碌之聲,韓逸與定逸二人卻已到了。
汪劍聲看也沒看營門外一眼,揮手喝去上前的兵卒,眼望侯通與方十三二人,“最近我這兵營裏倒也好不熱鬧,前日來了個為師弟報仇的,今晚又先是來了兩個尋寶的師徒,接著又來了兩個尋疑解惑的,去,把定賢師父請來,告訴他,我現在便給他答複。”
這時定逸已經在韓逸的攙扶下走到了汪劍聲身前,汪劍聲望了一眼定逸,“若曦,你還是來了。”
定逸正了正身子,輕聲說道:“我總要弄清這二十年來我在做些什麽,豈是你幾句怒罵便能讓我退縮的?”
汪劍聲笑了笑:“好,一會兒我便與你話之。”
汪劍聲話還未說完,隻見風聲暗起,一枚暗器向汪劍聲襲來,侯通反應過來之時,已是不及,就在暗器將要集中汪劍聲之時,“砰”一聲脆響,兩枚暗器,都落在了地上,先發的是一枚梅花針,後發的是一枚桃核,兩枚暗器落在了汪劍聲身後不過寸餘,汪劍聲置若罔聞,眼望中帳方向。
在場幾人不由暗自佩服,但覺眼前老者,單就這一分膽色,便不枉造就這二十年的傳說。
不一會兒,定賢已與隨幾個兵卒來到了汪劍聲麵前,幾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尷尬一笑。
汪劍聲長歎一口氣,“不管你們信是不信,這潘家並非我所滅,實是另有其人。”
幾人中定賢性子最為激烈,大聲說道:“那你便說說,那人究竟是誰?”
汪劍聲回頭看了一會自己的女兒定逸,目光柔和,嘴角微微上揚,父女連心,此刻定逸似乎鬆下一口氣來,好像終於明白了些什麽。她知道父親如此模樣,那便當真不是他啦。
汪劍聲轉過頭,“二十幾年前,有一人找到我,說他發現了一個大秘密,這潘家的祠堂裏,藏有一塊玉佩,價值連城,可惜他年少,無兵無權,要我幫他,把這玉佩搶過來?我雖是一介武夫,但我還知道道義二字,連聲說不,哪知那人忽然聲色俱厲,說道,倘若現在與他合作,那兩人便算合作之友,如若他日他再找上我,那我便是他的走卒,我看他年紀輕輕,便以為他不過是一時海口,沒放在心上,把他轟了出去,從此二人縱是相見,也絕口不提此事,我念他是年輕後輩,也不與他計較這些,往後與他接觸,一切照常,一晃便是三年,三年後某一天,我的心愛之妾突然心口疼痛,在**翻來覆去,直欲一死,我頓時手足無措,遍尋良醫,都說無法看出病症,嘴上說得盡是寬慰之言,我苦痛不堪,不肯放棄,終於遇上一位僧人,僧人告訴我,我這小妾中得是蠱毒,隻是下蠱之人甚是高明,他無法破解,我心涼不已,我知那僧人出家前本是苗人中頗有地位的人物,連他都說無法破解,那麽天下還有何人可破?
正在我苦惱之時,我聽到了潘家滿門被滅的消息,小女雖已叛出潘家,但我絲毫沒有感到慶幸,那潘知府是我少年之交,家庭遭如此變故,我怎能不心傷,那日我為潘家搭設靈堂,子夜之時,正自守靈之時,對,便是現在時分,一人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我起初以為自己看錯,待揉揉眼睛,仔細去看時,才猛然發現,這人不是別人,便是三年前找到我的那個人,也就是潘家的公子,曦兒的夫婿,潘文豪,我一見之下,甚是驚喜,不管曾經他說錯些什麽,但總算潘家有後,我對老友也算有個交代了,哪知那人推開我的手,笑笑說道:“你的愛妾,此刻正自痛苦不堪吧,這蠱毒的滋味,每夜子時便會好好嚐試一番,你不陪在她的身邊,跑這假惺惺地守著一群死人幹什麽?”我大怒,“他們可是你的親生父母兄弟呀。”
哪知那潘文豪淡淡說道:“你可見過殺了人,再來吊唁的嗎?”我心咯噔一下,渾身顫抖起來,指著他罵道:“你怎麽下得去手?”那潘文豪冷哼一聲,說道,汪劍聲,別在這給我裝作一份大義凜然的樣子,要想你小妾少受苦楚,你女兒沒有一個三長兩短,那便乖乖地聽我的話,從今以後,別再想有出頭之日。”
眾人一陣長籲短歎,就連定賢也麵露愧疚地看了看定逸,定逸隻是盯著父親,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