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宗澤來了之後,這張遜整個人卻好似換了個心腸一般,不但不再欺負年輕捕快,還變得勤快,與人和善起來,再不整天有事無事醉醺醺的了。

饒是如此,每個人看向張遜的眼神也滿是懼意,想是從前在他麵前多受過氣,吃了不少苦頭。

但眾人終究是好奇這張遜為何有如此改變,低下去的眼神又再抬了起來。

張遜繼續說道:“一年前府尹大人來此,大呼小叫,又是處理積壓公文,又是要我們大量訓練,我當真有些不服,隻覺這些進士出身的官老爺,盡是些隻知道做表麵文章之人,哪曾真正體察民間疾苦,他所言所作,不過是在給我們這些老百姓看,以此來找尋歌功頌德之人,故而那日我找到府尹大人,直接說道,我是一粗人,隻能當得捕快,你這番大道理我聽不懂,你立誌剿匪,立誌整頓府衙,我隻能在武力上一見縣老爺到底是真心是為百姓做事,還是隨口說說,倘若府尹大人以官職壓我,我自然隻能認命回家,不過到時候可別怪我背後詆毀縣老爺就是!”

眾人聽到此處,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但見宗澤一介文弱模樣,真不知當日是如何應付下來的這場比武?有人心中想到,縣老爺如此和善,授我們與兵法,你怎的還要為難於他,一時間對張遜的懼意全無,惡狠狠地看著他,還有人想到,縣老爺天生聰慧,定是想到了一個極為巧妙的辦法,才使得張遜這般服服帖帖,更有甚者,甚至懷疑會不會是縣老爺拚著挨打不說,硬是完成了這場比試,這張遜終究是肉做的心腸,最終還是被縣老爺所感動,這才死心踏地的留了下來!

眾人一時間想法各異,卻不曾有一人想到,會是宗澤真的憑武與張遜一較高下,宗澤望著眾人驚訝的表情,揚聲說道:“張捕快,些許過往,提它做甚?”

張遜搖搖頭,“府尹大人,此事我定是要說的了,那日我與府尹大人說完此事,府尹大人當下答應了!”

眾人心頭一沉,雖是過了一年之久,也不禁替那時的宗澤暗暗擔起心來!

那張遜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聽府尹大人答應,我倒嚇了一跳,又再提醒府尹大人說,宗老爺,我說得是武鬥,不是文鬥!”

宗老爺點點頭,“你我二人卻是想到一塊去哩!”

這下我可得意了,又怕他反悔,上前一步,抱拳說道:“宗老爺,我們便開始吧!”

宗老爺看了看我,問道:“不知是我先動手,還是你先動手!”

我心中越來越是納悶,這府衙中的人大都知道我本是一身手不錯之人,雖說這些年來懶散,但還不至於連個進士都敵不過吧,心下暗自琢磨,這縣老爺到底是料定我不敢和他動手嚇我呢?還是準備找這個理由把我轟回家呢?

大家越聽越是有趣,眼望張遜,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下文。

“我看了看宗老爺,見他由最初淡定的眼神轉為疑惑之色,心頭不由勃然大怒,那是我性子乖張,隻覺縣老爺這一眼神轉變,是有些瞧不起我,覺得我畏於權勢,不敢和他動手哩,當下把心一橫,心中想到,反正我這捕快之職已經丟定了,不如直接放開手腳,痛痛快快揍他一頓,也要上前殺殺這無知進士的傲氣,哪知……嗨!”

王嵐聽得入迷,連忙搶聲說道:“哪知什麽?”

張遜歎了一口氣,“哪知我剛動手上前,腳下忽地一輕,便向後栽去!”

眾人仍舊雲裏霧裏,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張遜。

王嵐卻反應頗快,詫異說道:“張兄是說,宗縣令隻一招之間便把你放倒在地!”

張遜閉口點了點頭,眾人一陣騷亂,雖知兩三個數之間,但驚駭卻是不小!

待大家不再議論,張遜這才繼續說道:”初時我不甚服氣,隻因我實在是想不通宗縣令是如何在一招之間將我放倒的!”

眾人看著張遜的眼神各異,甚是有趣,好像是說:“別說你想不通,我們也想不通哩!”

王嵐大急,“你到是往下說啊,別說是你好奇,我們都比你好奇百倍!”

張遜繼續說道:“我剛要起身回家,宗縣令輕聲說道,我突然出手,你有些措手不及,今日不算,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此時咱們二人再在此比過,我飄飄然地回家,足足想了一夜,茶飯不思,仍舊迷迷糊糊,第二日又再試手,又是如此,一連三日,我都是如此稀裏糊塗地過來,宗縣令與我打賭,說倘若十日之內,我能迫他使出第二招,那便把自己的烏紗奉上,我要去要留,隨我選擇,那晚我回到家中,細細想來,這宗縣令不是用了什麽陰謀招數,實是功夫遠在我之上,於是我開始冥思苦想,那破解方法,又是一連六日過去,我仍舊不能破解那固定的一招,但我既與宗縣令打賭,就不能說了不算,也是我好勝心起,越到後來,就越是欲罷不能,終於到了第十日,我想到了如何破解那招,興衝衝地跑去找宗先生,結果宗先生那最後一日卻沒有再用那一招,而是從另一個方位以同樣的路數攻擊我,我一連九日都在想著如何破解那固定的一招,故而萬萬沒有想到,宗先生會換個方位以同樣方式攻擊我,自然又再摔倒!”

眾人暗暗稱奇,沒想到這宗縣令不但精通兵法,卻還如此身手了得!

張遜昂聲說道:“我堂堂七尺漢子,說話自然算數,當下脫去官服,從大門走了出去!那夜回到家中,推去了從前一些酒肉朋友的邀請,躺在**靜靜想著,突然發現這十日來過得甚是充實,好像比從前一年做的事還要多,又隱約懷念起剛剛當差那段時光,我本以為自己那日回到家中,我定然能夠睡得香甜,卻又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第二日早晨醒來,不顧食言之過,隻因對宗縣令心服口服,匆匆跑來這府衙,懇請宗縣令收我回府衙之內!那日宗縣令卻上午有事外出,我坐在內室裏等待,心中卻出奇的平靜,沒有一點急躁,仿佛認定了宗縣令會收我回去一般!後來……嘿嘿!”

眾人聽到此處,不由舒了一口氣,張遜改變的前因後果,自是了然於胸,看向宗澤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敬畏,一個白麵捕快聽完這些,感歎說道:“我大宋正是有了像宗縣令這般愛民如子的好官,才不至像秦隋那般,二世亡朝!”

此刻韓逸與宗穎二人已被那縣丞引著轉入後院,剛才眾人在院中的一番言語盡數聽在耳中,隻是方才見宗澤與眾人聊得開心,未曾打擾,此刻聽到一人忽而高聲說出秦隋二世亡朝之事,不由心中有些激**,轉了出來,接口說道:“我朝太祖皇帝確實深謀遠慮,秦朝建立,之前有春秋戰國五百多年分裂,隋朝建立,之前有五胡十六國一百多年分裂,然則都隻二世而亡,唯有本朝,雖經曆五代十國七十年的殺伐,卻堪堪傳了這數代君主,實可謂空前絕後了!”

眾人齊齊轉頭向韓逸看去,雖不曾識得此人,但見韓逸與宗穎,縣丞站在一起,又加上說了那麽一番豪言壯語,一時間對韓逸大生好感!

宗穎轉過頭來,笑著說道:“韓小兄弟,你來啦!”

韓逸笑著點頭致意,那縣丞站在一旁忽而發話,“秦隋雖二世亡朝,卻並非亡於外賊之手,而是亡於自己,其實論以功績,秦修長城,大整武備,當日蒙恬在世,一舉重創匈奴,令其聞風喪膽,饒是後來西漢武帝當朝,收拾匈奴也要用了二十年,可見當日秦朝之鼎盛,再說隋朝,隨通大運河,促使南北文化交流,可以說是我中華史上第一次南北方之間的和平融合,它之前之後,不是永嘉之亂,便是安史之亂,百姓流離失所,才能致使南北溝通,可說均以戰爭殺戮促進民族融合,唯有隋朝,有此和平的融合,思之及此,不得不說,秦隋雖為短壽,卻未嚐沒有可借取之處,況且隋朝就算連年征戰,開通運河,但糧倉儲量不可說不多,唐太宗貞觀執政最初的二三十年,所用的盡是隋朝積攢下來的糧食,隋朝國力,可見一般。隻是秦始皇,隋煬帝等人雖雄才大略,但未免*之過急,修長城,開運河,亦或是萬邦來朝,鎮服宇內,哪一件不是需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方能促成之事,他二人把上百年的事擬在十年完成,又怎不使得民眾怨聲載道,揭竿而起?”

韓逸聽這縣丞一番言語下來,不禁露出敬佩之色,他自宗穎來此,便見這人不怎麽說話,神色冷漠,仿佛天塌下來,對於自己來說,也是無關緊要一般。

宗澤點點頭,“劉先生雖不喜多言,但每每說話,多是精妙話語,令我歎服不止啊!不錯,好人也必有其可恨之處,壞人也必有其可取之處!”

那劉縣丞並沒有過多的客氣,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宗穎卻在一旁嘻笑說道:“那是自然,劉叔叔博古知今,原是極有智慧的人哩!”

劉縣丞這回有些抹不開臉麵,謙遜說道:“宗公子這是存心取笑叔叔了,有你師父無色禪師在,這智慧二字,我是萬萬攀不上的了!”

宗穎顯然與劉縣丞熟悉,嘻笑說道:“誰也沒說智慧隻此一家,別無分號呢,又不是什麽唯一人當之的稱呼!”

宗澤喝道:“穎兒,休要這般胡鬧!”

劉縣丞嗬嗬地笑了笑,一改臉上的冷峻之色,但卻有如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

韓逸站在原處,想起兩日來幾人多番提及,暗暗稱奇,忍不住好奇地說道:“這無色禪師,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宗穎顯然今日心情頗好,當下接口說道:“他就是一個整日對著牆發呆的老和尚!”

韓逸曬然一笑,看向宗澤,等待答複,宗澤見韓逸望向自己,低聲說道:“此刻人多,我且先把這些捕快解散了再說!”

韓逸臉上微微泛紅,暗叫一聲慚愧,“自己光顧著好奇,卻把這在場的許多人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