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逸看著雨荷的麵龐,一時間心神**漾,隻覺此女子嫵媚異常,自己卻是從未見過,正自頭暈目眩之時,韓逸猛然想起,“這女子想是這間青樓的頭牌,不然何以得到龍遊城中王都尉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垂青,如此說來,說不定此女子能知道那冷麵先生的一些線索,宗老先生一直真心待我,我卻曾對他起了懷疑之意,不如從這女子身上打聽一二,也好為老先生分憂!”
韓逸剛要張嘴,雨荷卻搶先柔聲說道:“韓公子,也精通詞曲?”
韓逸正視雨荷,見雨荷一說起“詞曲”來,竟然多了一分大家閨秀的莊重,知道此女子身具才藝,終究是與別的青樓女子不同,點了點頭,“其實我也隻是略知一二,實不相瞞,我小時候當真是頑劣得緊,家父每每見到我都是頭痛之極,是以並不曾好好讀書,隻是挑了一些我感興趣的書物去翻看,是以說不‘精通’二字,不過這‘詞曲’畢竟是人作的,隻要與作者有著相同的心懷,又如何聽不出其中韻味?”
雨荷在旁聽得連連點頭,“韓公子說得有道理,所謂雅俗共賞,不過是這個道理!其實每個人的經曆不同,但都是大同小異,都是在隨著年歲的成長過活!韓公子可能盡皆體會詞中韻味?”
韓逸又細細品味了一番方才詞句,雨荷在旁靜靜地等著,“或許我也隻能感受其中十之一二罷了,我雖覺得詞曲惹人傷感,但終究隻是一時憤悶鬱結而已,至於當時作者的心境,怕是我要再等個一二十年方能體會!”
雨荷拍手說道:“韓公子當真是坦率之人,常人聽到雨荷如此一問,必會千方百計地告訴雨荷自己博古知今,於此詞心境了然於胸,滔滔不絕,以為討好,唯有韓公子自承己短,當真好氣魄,其實不瞞公子說,你可知道此詞作者是誰?”
韓逸雙眉微皺,雖然自己的確對此詞作者甚感興趣,但卻不喜歡雨荷在他麵前如此大賣關子,言語忽地冷淡下來,“詞的確是好詞,但在下隻需知道這一點便足夠了,又何必非要弄清寫這幾句詞的人是誰?”
雨荷見韓逸態度轉變,隻覺莫名其妙,見韓逸臉上微有不忿之意,隻一尋思,便知道韓逸心思,也不再言語,與韓逸相對靜坐起來。
許久,韓逸長歎一口氣,“王都尉常常來此?”
雨荷聽到韓逸問話,並不馬上做答複,淡淡地斜了一眼韓逸,怫然說道:“你來此便是想知道這事?”
韓逸心中有些不忍,想起昨日雨荷對王都尉的態度,這女子如此和顏悅色對我,心中至少覺得我還是與她能夠說上話之人,我如此去問,豈不是叫她傷了心?
“開始不是,現在我想知道的便是此事了!”
雨荷繼續問道:“那韓公子開始來此為何?”
韓逸輕歎一聲,“我也隻是覺得想找一說話之人罷了!”
雨荷不屑地笑道:“韓公子天大的英雄,想要說話,當不是找不到人吧!”
韓逸目光流轉,看向窗外,木然說道:“我卻是找不到什麽人說話……”
雨荷怒聲說道:“所以才來找我,是嗎?”
“或許吧,你還未告訴我,王都尉是不是常常來此?”
忽地樓下老鴇大聲呼喝一聲,“雨荷啊,王都尉來了!”
雨荷看了看韓逸,韓逸也目不轉睛地看著雨荷。
屋外王都尉呼喝聲已經越來越近,屋內二人仍舊對坐在那裏。
待到王都尉腳踏樓梯之聲不見,越來越接近屋子之時,雨荷咬牙說道:“你藏好,不許走!”
韓逸心中一凜,見雨荷已經起身向門邊走去,剛才的那句話說得卻是毋庸置疑,門外叩門之聲已然想起,王都尉想是吃醉了酒,大聲叫嚷著:“雨荷啊……快開門!王媽媽你快下去吧,我要與雨荷單獨說說話!
”
韓逸連忙閃身到了窗外,雨荷雙手拉開木門,見王都尉滿麵酒氣地向自己栽來,連忙上前將王都尉扶住,雨荷秀眉微蹙,扶著王都尉沉重的身體到了桌邊,兩人坐定。
“不知王都尉深夜來到雨荷這裏,所為何事?”
王都尉醉眼看著雨荷吃吃笑道:“雨荷這話問得當真有趣,我深夜來這妓院,你所為了何事?”
雨荷臉上一紅,嗔道:“王都尉難道是想恃強淩弱不成?”
王都尉笑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雨荷氣哄哄說道:“雨荷向來賣藝不賣身,如果王都尉當真用強,雨荷也未必不能有手段讓王都尉吃點苦頭!”
王都尉見雨荷當真強硬起來,反倒失了氣勢,連忙換做一張笑臉,連連賠著不是。
雨荷幽幽一歎,“王都尉何必如此抬舉雨荷,雨荷本是一風塵女子,終究是高攀不上你這等從五品的地方將領,王都尉又何必在雨荷身上空耗光陰?”
王都尉垂下頭去,默不作聲,良久方才抬起頭來,看神情,酒已經醒了大半,苦笑一下,“是啊,昨日你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本以為多飲些酒,昨日的事便可裝作沒有發生,看來並非是我想的那樣,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如此不知好歹,王某想是終究與雨荷姑娘沒這個緣分!這些年……枉作流水!”
王都尉說完,便站起身來,看也不看雨荷一眼,意興闌珊地向門外走去,遠遠看去,給人感覺如同一垂暮老者。
雨荷起身送至門口,見王都尉步履蹣跚,暗暗搖頭。
“他很怕你?”
身後韓逸的聲音傳來,雨荷如夢初醒,轉過身來,見韓逸坐在方才王都尉所坐的位置,雨荷垂目走來,細聲說道:“或許王都尉對雨荷當真有情,但雨荷心裏清楚,自己卻是不喜歡他,又何必勉強自己?”
韓逸心中疑惑,差點便說出“你一青樓女子,有何倚仗去說喜歡與不喜歡?”但知道此語傷人,終究改口說道:“可你今生總要找一人相依才是,怎可能一生都在此過活?”
“韓公子看我今年多大年紀?”雨荷話鋒一轉,突然向韓逸問道。
韓逸略一沉吟,看了看雨荷麵龐,“姐姐想是已過桃李年華了吧!”
所謂桃李年華,便是指女子二十歲,韓逸如此一問,隻覺自己的話卻是有些無禮了,因為這雨荷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年,隻因自己稱她一聲姐姐,故而才如此一說。
雨荷輕輕笑著,“兄弟可說錯了,姐姐今年已是三十有二了!”
韓逸大吃一驚,“啊……”向雨荷仔細看去,無論怎樣去看,都覺得雨荷不像是她說得這個年齡,駭然說道:“姐姐莫要與我說笑!我看姐姐怎麽看都不像是那個……那個年齡之人!”
雨荷慵懶一聲,“兄弟可曾見過女子將自己的年齡往大了報的?”
韓逸還沒從驚愕中回來,續口言道:“我見過的女子並不多!”
雨荷捧腹大笑,隻是雨荷生來文雅,既是大笑,亦沒有讓人產生不雅之感。
韓逸又再說道:“既是如此,為何姐姐不見年老?”
雨荷言簡意賅,“姐姐年幼之時身體不好,曾得遇異人傳過一些養顏增力法門,些餘年來勤練不綴,是以如此!”
韓逸“哦”了一聲,又再問道:“那姐姐既是如此年紀,為何還不盡早覓一如意郎君,反在此處摸爬滾打?”
雨荷收斂笑容,認真說道:“誰說我不在尋找,你當我深夜不睡,隻是在這陪你說些閑話不是?”
韓逸緊皺眉頭,喃喃說道:“什麽‘閑話’?”猛然心中想到什麽,滿目驚悚,“姐姐,你……我……”
一時間滿麵發熱,豁然起身。
雨荷銀鈴般的笑聲又再響起,雙手捂著嘴大樂,“小兄弟好生有趣,苦戰惡匪之時不曾有絲毫怯意,聽了我的幾句話反倒手足無措起來了,這要傳出去,旁人哪會相信這便是白日裏咱們那威風凜凜的小英雄呢?”
韓逸尷尬一笑,不知該說些什麽。
雨荷笑到熱淚盈眶,這才輕歎一聲,“誰說女子的最終宿命一定是要找一人相嫁,孑然一身,也未必不能過活不是!”
韓逸見雨荷一會兒玩笑,一會兒認真,雖聽見方才雨荷的那一聲落寞長歎,但聽到雨荷說起那些話要孑然一身之時,卻半點感受不到他的無奈,仿佛在示人一另一番天地,卻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窗外傳來更夫打更之聲,“三更半夜,小心火燭!”
燭台“劈啪”爆破,火苗漸漸縮小,淚盡而收,韓逸長出了口氣,起身告辭,“姐姐還是早些休息吧,我這便要去了!”
雨荷點點頭,“走窗戶,還是走門?”
韓逸詫異道:“姐姐怎會有此一問?”
雨荷笑笑,“隻是想知道!”
韓逸嬉笑說道:“既是從窗中進來的,還是從窗中出去吧!”
“兄弟很會說笑,快些去吧!”
韓逸點頭,閃身出去,一個起落,到了大街之上,回頭看時,見雨荷正站在窗邊看著自己,連忙快步離開!
剛一抬步,卻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將那人撞倒在地,那人大罵道:“誰瞎了眼睛,敢撞老子!”
韓逸剛從雨荷那裏出來,心情寂寥,不甚開心。隻覺得雨荷心事重重,遠不像與她初次相見之時冷言冷語所流露出來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孤傲,心中隻是在想著,其實冷漠也並非意示著無情,單看她如此對待那王都尉,便可看出她並非是一貪慕虛華之人,有時候她的言語冷淡不過是想要掩飾自己心中的一縷落寞。
猛然聽到斷喝聲傳來,韓逸心中一驚,不由怒從心起,身子一側,那人奔行正急,剛想從旁穿過,韓逸猛得回正身子,那人立馬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韓逸怒喝一聲,手伸背後,拔出巨闕劍來,闊劍一指,大喝道:“兀那漢子,是要作死嗎?”
那人仰躺在地,悶哼一聲,韓逸這才發現,原來在此人身後不遠,幾個人影正在朝這方向急急奔來,嘴裏破口大罵著,“惡賊,看你能跑到哪裏去?”
此刻已至深夜,兩旁店鋪早已關門,再加上天色昏暗,韓逸別說是去看遠方人影,便是地上之人也不能分辨。
可地上那人聽到韓逸說話,卻不怒反喜,“韓兄弟,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