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華醫院。

飄零靜靜地躺在病**,麵容憔悴,神色疲憊,額上貼著一塊紗布,但四周仍然可見血在邊緣凝固成的暗紅色。這時護士取來吊瓶,換下鐵架上吊瓶裏麵所剩無幾的藥水。然後對子寒說:“病人隻是受驚過度,我們在X光裏並未發現任何異常。她隻是撞破了頭和受一些擦傷,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輸完這瓶吊帶,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好。謝謝你!”子寒目送護士離開,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站起身去打開窗子,手剛觸及紙窗,隻聽輕輕“噗”的一聲,眼前一片光明。

夕陽的餘輝斜斜地照在飄零緊閉的眼睛上,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睛在眼皮下動了動,吃力地睜開了,但身子依舊有些輕微的顫抖,仿佛還未從那一幕中清醒過來,仍心有餘悸,腦中眩暈,身體癱軟地一點力氣也沒有。

“飄零!”子寒的聲音低沉沙啞,看著她,伸出手指碰觸她的麵頰,輕輕地,輕輕地擦拭著從額上滾落的汗珠,他的心髒突然驟然抽痛了起來,彎下腰把她抱在了懷中。

飄零抬眸呆呆地看著子寒,眼底漸漸流露出脆弱,眼眶紅紅地,晶瑩地淚珠打著轉,睫毛被淚水染得濕潤黑亮。

“子寒……子寒……”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放在子寒腰間的手指在逐漸收緊,緊緊捏住了他的衣衫,腦中越想那心驚肉跳的一幕就越覺得恐懼。

“我在這裏。”子寒輕聲地說,聲音裏有種低柔的感情。“飄零……我在這裏……”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我會死掉。可是,當我睜開眼時,我能感覺你就真實地在自己的身邊,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飄零眼睛裏蘊著星芒般的淚光。

子寒呼吸輕輕有些紊亂,並且感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做了個深呼吸,拍了拍她的背,說:“答應我,飄零答應我以後不要再見尤辰,好嗎?我的內心無法承受住那樣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飄零注視著子寒的眼睛,也低聲對他說:“好。我答應你。”

她的話使子寒感到有一種激動占據了他的心底,他點了點頭轉過身子站起來。那一瞬間,飄零喚住了他。

“子寒。”

子寒轉過來看著飄零,目光暗烈,充滿深邃的感情。

“你要去哪裏?”

“我去辦理出院手續。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可是我很害怕。”飄零沉默地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現在,哪怕一分一秒,隻要你不在我身邊,我都會覺得很害怕。”

子寒舔了舔幹澀的唇,眼睛也開始有些濕潤,心底像是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一樣發出巨響。現在的他也覺得就算隻要與她一瞬間分開也會覺得浪費,覺得很可惜。想要留在她身邊好好疼她、給她別人無法給的東西,不禁要讓她幸福,還要幸福好幾倍以上。

這樣的愛來的太快,太強烈了。就如前世未了的愛情,延續到今生。

“傻丫頭。”子寒眼中掠過了一絲笑意,摸了摸飄零的頭,淡淡地說:“等你輸完液,然後我們一起去辦理出院手續好嗎?”

飄零點了點頭。

一陣風吹過,帶動窗外飄舞著落葉,飄飄****飛往遠方……

西平區,陳關路東麵。

一個又高又帥,染著白發,鼻翼耳垂釘著一枚枚細細的寶石,名叫方雲深的男人,一麵吐痰,一麵對著做晚飯的方曉曉說著,似乎對今天脫胎換骨的她很感興趣似的,眼光巡視了她好幾次。

“我聽說,大財主小辰哥在‘**’為你砸了西闊的場,喂!你是怎麽和他勾搭上的?他一定給了你很多錢吧?分點給哥哥怎麽樣?”

方曉曉炒著小菜,被油煙熏地輕咳幾聲,她對這個古怪又遊手好閑的哥哥感到很厭煩,連抬頭看他一眼都覺得累,於是低著頭說:“你怎麽把話說的那麽難聽?我沒有錢啦。”

方雲深抿緊嘴唇,死死地盯著方曉曉身上昂貴的衣服,伸手摸了摸那料子,嘴巴還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呦,認識有錢人,就把頭昂著說話,連哥哥也不認識了?”

“有你這樣的哥哥,我感到恥辱!”方曉曉低聲罵了幾句,把菜從鍋裏鏟到盤中,說:“哥,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且我真的沒有錢。”

“沒錢?你在**上班這麽久了,應該存了不少錢吧。”方雲深從包裏掏出一根香煙,說:“你哥我不是手頭有點緊,昨天輸了那麽一點點,也不會找你要錢的。”

“我真的沒有!”

“嘴巴真硬,看我怎麽收拾你。你等著。”方雲深又吐了一口痰,扯著嗓子對門外的母親——夏淑蘭說:“媽,你昨天不是說門市上的錢少了嗎?是曉曉拿去了,你看她還買了新衣服。”

“死丫頭!”一陣咆哮聲從外麵傳了近來。夏淑蘭年齡也不過才40,但在同年女人中顯得比較出老,並且又是一個沒見過什麽世麵,純粹一個尖酸刻薄的怨婦。她放下手中的活,順手拿過靠在門上的掃帚怒氣衝衝地跑了進來。“什麽不學,學人偷家裏錢,學會打扮了?”

“媽!”方曉曉握住夏淑蘭打來的掃帚,解釋道:“你聽我說,我沒有偷錢,是朋友買給我的。”

夏淑蘭把方曉曉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番,伸手扯住她的頭發,粗魯地罵著不應該做為一個母親嘴裏對子女吐出肮髒的話語。“朋友?什麽朋友?原來你還在外麵勾三搭四,是不是?你個沒出息的婊子,談戀愛了是不是……”

方曉曉臉就像張紙一樣地慘白,她拚命的掙紮開夏淑蘭扯住自己頭發的手,踩著凹凸不平的水泥路,流著淚水跑了出來。

“你今天給我跑出這個門,就別給我回來。”夏淑蘭舉著掃帚在後麵緊追不舍,嘴裏還喋喋不休地罵道:“你這個死丫頭……你在外麵到底幹了些什麽……啊?…啊?…哪裏弄來的錢買這些華麗的衣服……”

方曉曉抽噎著,一邊回頭望去,一邊大喊道:“都說是朋友買給我的!”

“哪個朋友……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死丫頭……你給我滾出去……別回來了……”夏淑蘭狠狠地瞪著不知長進的方曉曉。

“老婆。”方曉曉的父親,方德醉熏熏地從小屋內走了出來,身子斜斜地靠在窗上,打著酒咯對夏淑蘭說:“女兒都說朋友買給她的,你對她凶什麽,小心把女兒打跑了,以後等你死的那天沒人給你收屍。”

“滾……都給我滾……”夏淑蘭勃然大怒,用掃帚驅趕著方德,罵著:“我這輩子欠了你們方家了……一個酒鬼……兩個沒出息整日隻會遊手好閑的東西……”

方德依舊笑嘻嘻地,當沒那會事,搖搖晃晃地向屋內走去。

方曉曉跑到小港外,身子無力地蹲下,緊緊抱著飄零送她的衣服,心中有種束手無策的心痛。即使是在這樣貧窮的環境下生活,她已很努力地不去怨恨任何人,可是心中始終難免會強忍不住,使帳幕垂下。也許人都是貪得無厭的,總希望自己能站在華麗的頂端,斜眼看世界。

她緩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她突然連要去哪兒也不知道。如今她也不想再回家被母親追著責罵扇打,雖然隻是因為幾件衣服的事情,但那話語比針紮還要使心更痛。

她擦幹了眼淚,漫無目的地遊**在大街上,一直沒注意到紅綠燈的信號,等到後麵的喇叭聲響起才回過神來鞠躬哈腰,卻看到車內的人是尤辰。她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趕緊掉頭就跑,尤辰卻奇跡般的叫住了她。“方曉曉!”

尤辰打開車門,凝視著她憔悴的麵容,頭腦變得一片空白,尤辰能感覺到今天在飄零身上所發生的事情,以一種鮮明的形式烙在了他的心裏,仿佛那一幕又再次驚現,一想起她當時的感受,他就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了深淵。

尤辰頓了頓,保持著他一貫的冷默,來掩飾心底的脆弱。然而,這樣的他,常常讓看見他的人不寒而栗。

方曉曉來到車前,好不容易喊了一句:“小辰!”

尤辰點燃一支香煙,淡漠地對方曉曉說,努力掩飾淒涼的心情:“你要去那裏?我送你一程。”

“這?”方曉曉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笑容像花朵一樣燦爛,剛走進車內,就聽見身後傳來方雲深的叫喊聲,“你這個死丫頭,被我逮住了吧!”

方雲深抓住了她的手臂,方曉曉愕然地抬頭,收斂起臉上的笑容,“你放開我!”她拚命甩開被握著的手腕,眼角餘光淡淡瞟向尤辰。

尤辰稍稍一愣,眼神迅速地望向方雲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叫你放開,你聽到沒有!”

“你丫的是誰?既然敢跟我這樣說話?”方雲深憤憤地說,腦袋剛往下側驚訝地看著車內,眼瞳抽緊下顎緊繃的尤辰,他立刻驚訝地傻傻地張大了嘴巴,到嘴邊的話全給咽了回去,露出一抹笑容,鞠躬哈腰地說:“小辰哥。久仰您大名多時,我是曉曉的哥哥,很高興認識您。”說著,並且向尤辰伸出了手。

尤辰受不他話語似的皺著眉頭,轉過頭低聲對方曉曉說:“上車。”

方曉曉點了點頭,感到了他聲音中有一種嗜血的味道,手不由輕顫了一下,鑽進車內。方雲深看著離去的車子,不屑地低罵道:“拽什麽拽?有錢了不起啊!”

尤辰的車子一直沿著大橋開著,像蝸牛一般緩慢前行,直到過了大橋,上了中部高速公路以後,前行的速度比以往更加緩慢。

方曉曉透過後視鏡呆呆的凝望著尤辰,眼睛也忘記眨,她感覺到他好象在想些什麽特別的事情似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忙不迭地,畏畏懼懼問道:“小辰,你很不開心嗎?”

尤辰的心,似乎被她的無心之言牽動了一下,但麵容上依舊冷冰冰的。半晌,以凝望著前方的姿態問她:“你要去那裏?”

“我想去找飄零。”方曉曉說,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

尤辰皺了皺眉頭,轉變了行程路線。此刻,他的心有種被撕裂的感覺,不由自主地爆出這句話:“她會死嗎?”

方曉曉愣住了,刹那間,像是靜止的畫麵一般動也不動。

尤辰停下車,從車內走了出來,坐在路邊的椅子上,喃喃地說:“要怎麽辦?要怎樣才能讓她懂我的心,明白我的心啊?該怎麽辦才好呢?她會不會就這麽死掉呢?”

方曉曉看著他,心裏有種經受衝擊而向下墜落的感覺。她很想用手去撫摸他,但是她卻不能這麽做,而隻能望著他,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小辰……”

就在兩人視線交會的那一瞬間,尤辰像是呻吟似地哀呼著飄零的名字,緩緩吐出今日所發生的事情,那壓抑太多的痛苦,使喉頭一再被噎住,斷斷續續中,方曉曉終於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了,令她心頭也一陣刺痛。

“飄零為人這麽好,她一定不會有事的。”方曉曉說,“老天一定會保佑她的!”

時間、所有的動作都仿佛停止了一樣,兩人很長一段就這麽坐在椅子上,不再說話,心思飄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