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興和眾人一一打過招呼,看起來態度和氣,對誰都是禮數周到。

可沈清雲心裏很清楚。

長房一家,最自私的就是他了。

因為他是長子,自小家裏的資源就向他傾斜;因為他要仕途更進一步,就要犧牲侄女的一生。

歸根結底,長房所謀的一切,不管是想吞七房的家產,還是送沈琇去知府後宅,都是為了他。

可從始至終,這位既得利益者,卻一直未曾露麵,一直讓他爹和弟弟頂在前頭。

這種人,自私冷血又無情,別看沈隆現今支持他倚重他,可若是遇到事,他也會毫不猶豫出賣他爹。

前世,這樣的人,沈清雲見多了也聽得多了。

但她也知道,沈興是長房的根基,隻要他在,沈隆的族長之位就不可能動搖。

這年頭,民與官鬥,基本都不可能贏。

沈清雲正思索間,沈興朝她看了過來。

“兩個月不見,清雲你瘦了很多啊!陶叔的死,想必令你傷心至極。七房如今沒了男丁,恐難以支撐,你娘打算什麽時候過繼子嗣?族中這麽多孩子,可任你娘挑選。”

沈興慢條斯理地說道,他語帶關切,臉上甚至還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心表情。

然而幾句話,就將禍水東引到沈清雲頭上。

七房的家產!

過繼子嗣!

誰不心動?

果然,周圍族人的眼神都動了。

沈清雲嘴角一沉。

“不勞你費心,我爹的喪期還沒過,現在就來說這個,也太早了吧?”

“怎麽會早呢?未雨綢繆,總比事後諸葛亮要好,提前做好打算,你們七房有男丁支撐門戶,你和你娘也不至於被人欺負了去。”

沈興言笑晏晏。

沈清雲忽的挑了挑嘴角。

“等我與舅舅商量過後,再來決斷。”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無形的火花激射,敵意在看不見的地方暗潮湧動。

二房的附老爺剛才尷尬了一把,這會兒,為了緩解氣氛,主動開口。

“興侄兒,在縣裏做的可還好?我那小孫兒在族學裏學了三年了,楚先生說他可以試著去考一考縣試了,你要有空,多多指點一下你侄兒啊!”

沈興麵帶微笑。

“我沈家若能多出幾個秀才舉子,那是極好的。隻不過,指點侄兒是沒辦法了,我不日即將啟程前往蘇州府。”

“去蘇州府做什麽?”

附老爺很捧場地追問道。

沈興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

“我偶然與蘇州的杜知府相識,知府大人賞識,便擢升我為正七品的司戶,調令已經下發,三日後上任。”

這話剛一出口,全場都驚呼起來。

“興哥兒這是升官了?”

沈興矜持地點了下頭:“不過是個七品小官,不算什麽。”

他話說的謙虛,隻是臉上那股子得意的勁兒,怎麽都掩蓋不住。

沈清雲暗自嘖嘖了兩聲。

怪不得沈興敢在這時候回來。

怪不得沈隆會突然下決心要將沈與一家出族。

原來沈興升到府衙去了……

這著實出乎了沈清雲的意料。

她先前隻知道長房攀上了蘇州知府,準備把沈琇送給知府,以換取沈興的仕途晉升。可這事兒沒做成,沈興是怎麽升的官呢?

總不會真的是那位知府大人特別賞識他吧?

這話鬼才信!

然而族人並不這麽想。

哪怕偶有幾人心中疑惑,也不會在這時候開口。

趁族人們上前恭賀,沈清雲悄然退出了人群,朝不遠處的白玉招了招手,回了家。

剛進花廳,白玉就一臉惋惜地說。

“可惜了,差一點就能把沈隆的族長之位扒下來,沈興偏偏在這時候升官了。”

沈清雲喝了口茶。

“你想的也太簡單了,沈隆的族長之位要是那麽容易扯下來,我還用得著這麽費勁?”

白玉瞪著眼睛:“那你剛才還說那麽多?!”

“長房的根基穩固著呢!隻要沈興不倒,沈隆的地位就動不得。除非,族裏能再出一個官身。”

但這實在是不容易。

白玉摸了摸下巴:“那你要不在族裏選幾個聰明的孩子培養培養?”

沈清雲翻了個白眼。

“那得花多少年才有可能?長房的眼睛還盯著我們呢!”

危機就在眼前,用十多年後的可能,來解決眼前的危機嗎?怎麽可能。

沈清雲趴在桌子上歎氣。

“你說我爹那麽會撒錢,當自己是財神爺似的,怎麽沒想過培養幾個聰明的學子?再不濟,養一兩個秀才也行啊!”

白玉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沈叔叔施善,可從來不求回報,不帶目的的。若不是他如此真性情,我爹哪會跟他結拜,還把我送過來?”

沈清雲一想也是,她爹是錦鯉運加傻白甜,她娘是溫室裏的嬌花,隻有自己最辛苦了。

她吸了口氣,拍了拍臉,打起精神來。

“你入夜後去長房那邊探一探,沈興突然就升了官,這事兒很不對勁。長房能拿出什麽東西讓蘇州知府另眼相看?總不會又送了個女人過去吧?”

“那肯定沒,長房的幾個小姑娘都在家裏待著呢!”

白玉聳了聳肩,但還是幹脆地應了下來。

祠堂那邊的事沈清雲沒再管,但消息還是陸陸續續傳了回來。

沈與最後還是被出族了。

除了他之外,還有宋氏和他們的兒子沈慶彬。

但沈慶彬還沒成年,於是沈隆當眾抹著淚說孩子太小,不能沒人照顧,他這個祖父不放心,就還是留在家裏。

沈慶彬是什麽想法,沒人知道。

沈清雲也不想過問。

挑撥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的恨意嗎?

她還不屑這麽做。

入夜後,白玉換上了夜行衣,悄然出門,直到快天亮時才回來。

隻可惜,她沒能打聽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來。

可以看得出來,沈興對家人並不放心,很多事他隻告訴過沈隆。但顯然,他們父子倆早就交流過了。

沈清雲有些遺憾。

沈興顯然比沈隆更難對付。

等到他去了蘇州府,自己想要對付他,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七品司戶,說是小官,管的卻戶籍、稅收、財政這一類,重要性不言而喻。

這一整天,她都在想這件事。

可沒想到的是,她沒能打聽出來的事,傍晚時,就有人主動送信告訴了她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