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狂瀾果真發燒了，而且是燒的不省人事。大家都沒有想到一向強大的狂瀾也有這麽脆弱的一麵，雲卿在馬車上一邊照顧狂瀾，一邊像是在責怪他一樣，說道：“唉，老娘從來沒在一個人身上花這麽多藥材過。”
一旁的琉璃聽了，“噗嗤”的笑出了聲，隨後外麵的鳳期說道：“雲卿姐姐，我和阿或出去打水，你們在這裏等一下。”
雲卿掀起車簾，對二人囑咐道：“路上小心，不要跑太遠。”
鳳期和阿或應了一聲，便拿著幾個裝水的竹筒進了山林裏尋水，這個山林就是昨天幕錦帶她來的山林，鳳期不由得再次想起昨日發生的事情，幕錦現在究竟在哪裏呢……
鳳期想起之前幕錦問自己的問題，也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
“你決定好了嗎？”
阿或突然開口，將鳳期喚回了神，鳳期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問道：“你指的什麽？”
“是去王都找宮城，還是去找幕錦？”阿或知道鳳期在裝傻，她想借此逃避，但是阿或卻點破了她的偽裝。
鳳期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迷茫地問道：“阿或，你覺得我該去找誰？”
這他哪裏知道啊……
“你決定吧，反正你選哪個，我都會跟著你。”
鳳期側頭看著阿或，阿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將心裏話直接說了出來，立刻垂著頭，耳根都紅了。鳳期笑了笑，說道：“謝謝你了，阿或。”
“哼，隻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要是沒了你，我以後吃飯什麽的怎麽辦……”阿或強硬地解釋道，像是在說服鳳期，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他們走到河水邊，好在這條河沒有結冰，鳳期拿著一個竹筒，將手伸進水中，冰冷的溫度刺激著手指，鳳期突然說道：“鳳羽國和幕錦，我該將誰放在第一呢？”
“沒有了鳳羽國，我的家就沒了，沒了幕錦，我的心就沒了。阿或覺得，我該將誰放在第一位呢？”
阿或看著鳳期疲憊的側顏，心中刺痛，突然問道：“為什麽一定要與攝政王為敵，鳳隱是個沒有用的君王，這個國家若是交給攝政王或許能一統天下。”
“但是我要的不是讓鳳羽國一統天下。”
鳳期一句話便讓阿或住了嘴，阿或像是猛然驚醒一般，鳳期繼續道：“你知道狂瀾跟隨我的原因嗎？”
阿或搖頭，他沒有問過狂瀾，狂瀾也沒有主動提起過。鳳期說道：“狂瀾是黑虎山寨的少主，黑虎山寨裏住著的，都是難民。但是攝政王卻將他們視為亂黨，要圍剿。雖然山寨有狂瀾的守護，能撐得了一時，但是為了讓山寨中的百姓能擁有一片容身之所，狂瀾便選擇將力量借給我，讓我完成他的心願。”
“雲卿也是，她的夫君到死都沒有殺過一個人，雲卿為了完成她的夫君的心願，創造一個沒有矛盾，沒有戰爭的國家，所以才跟隨了我。”
“所以我是為了他們在努力，為了讓我鳳羽國的百姓安居樂業而變得堅強起來。但是攝政王不一樣，他的野心太大，他想要做的事情會給鳳羽國的百姓帶來災難。”
阿或張嘴想要反駁，想要維護自己所憧憬的父親，但是麵對鳳期，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鳳期將竹筒灌滿了水，然後站了起來，對阿或說道：“我有太多的不得已，幕錦將我放在他的心間上，但是我卻做不到心中隻有他一人。”
“那你是選擇去王都嗎？”阿或眉頭緊皺，若是鳳期真的將宮城帶回，那自己的父親處境就很危險了。
鳳期落寞地垂下眼簾，聲音微乎其微地應了一句：“嗯，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鳳期抬腳離開，但是那雙桃花眸中的光澤似乎已經被隱隱吞沒，餘下的盡是漆黑一片。
明明說好了，不論你在哪裏，我都會去找你。
但是，如今我卻還是為了這個國家而放棄了你。
幕錦，這樣的我，你還願意要嗎……
*
夜晚，鳳期睡得極不安穩，總是夢到幕錦在質問自己，為什麽不去找他。鳳期猛地睜開眼睛，擦了一下額頭上布滿的冷汗，輕輕喘息著。旁邊雲卿和琉璃都已經睡了，她掀開車簾，阿或和雷衍青也靠在車轅上睡得很沉，唯獨狂瀾醒著，坐在地上的火堆旁。
“你怎麽不休息，燒退了嗎？”鳳期下了馬車，坐在狂瀾的旁邊，壓低聲音問道。
狂瀾輕哼了一聲，然後道：“那點小風寒，喝點熱水早就好了。”
鳳期伸手覆在他的額頭上，確實已經退燒了，這才放心下來。狂瀾看了一眼鳳期眼底的烏青，然後移開視線，說道：“沒有幕錦在，你睡不著嗎？”
鳳期沒有回答，隻是閉著眼睛，曲著腿下巴放在膝蓋上，整個人都蜷成一團。
“狂瀾，我是不是變了啊……我現在很討厭自己呢。”
鳳期的話語中充滿了疲憊與無奈，怎麽會沒有變呢，狂瀾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鳳期時的樣子，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鳳期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笑過了。
“人都會變的，否則怎麽能在這世上活下去。”
狂瀾看著火堆，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往事，眼神變的深沉起來。
鳳期起身，對狂瀾說道：“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要趕往王都了。”
鳳期重新回了馬車上，狂瀾伸手從地上撿了一根幹樹枝，丟進火堆裏，火星迸濺。
“幕錦啊，你的存在對於她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
驃騎將軍府內，幕錦住在林羅玉安排的院子中，在石幾上點了火燭，自己準備了筆墨紙硯。他也不過是想消磨一下時間罷了，但是卻沒有想到不知不覺中，竟在紙上將鳳期的模樣畫了出來。
幕錦想停下，但是手卻像是不受自己控製似的，直到將最後一筆畫完，才停了下來。畫上的鳳期一身藍衣瀲灩，臉上笑靨如花，幕錦伸手輕撫上畫中人的容顏，眼眶之中，竟流下了一行清淚。
幕錦伸手，指尖輕碰臉上的淚水，挑眉勾起唇角，道：“想來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