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期坐在房間裏,半褪衣衫任由幕錦給她的右手臂換藥,外麵比平時吵鬧很多,鳳期望著窗外,問道:“外麵是不是已經打起來了?”

“嗯,寨主已經領兵過去了。”幕錦處理好鳳期的傷口,拉起她的衣服,笑了笑道:“不用太擔心,我去看看狂瀾。”

“我也想去。”鳳期套上鞋子,左手拉住幕錦的衣角。

“就算我不同意,你也會偷偷跟來的吧。”幕錦將鳳期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鳳期心虛地吐了吐舌頭。

因為狂瀾重傷,以及山下的戰爭,平時熱鬧的村寨此刻顯得十分淒涼,一路走過隻能看到幾個婦女和孩童,每個人都顯得憂心忡忡,因為村寨外麵戰鬥的是他們的親人。

村子裏懂醫術的隻有李嫂,但是從寨子外麵一直有傷兵送進來,李嫂不能為了隻照顧狂瀾而置傷兵而不顧,所以將狂瀾也接到了河邊的小木屋裏麵。

小木屋後有青煙嫋嫋升起,若有若無的藥香飄散在空中,幕錦和鳳期還沒有靠近小木屋就已經聽到百姓因為疼痛而發出來的哀嚎。

他們走過去,木屋的門沒有關,很多自願過來照顧傷員的姑娘進進出出,李嫂在裏麵忙的滿頭大汗。

幕錦熟稔的走到李嫂身邊,對李嫂說道:“我也來幫忙。”

李嫂見幕錦來了,一直緊鎖的眉頭終於有了鬆動的痕跡,連忙對幕錦道謝:“多謝幕錦公子肯出手相助。”

“李嫂講的哪裏話,我隻是讀過幾本醫書罷了,對醫術並非十分精通,不過若是能幫上忙就太好了。”幕錦走到一旁的水盆前,將手洗幹淨,然後跟著李嫂一起處理傷員。

鳳期一個人站在門口,看著整個屋子裏都有事情做的人,沮喪地垂下眼眸。

我真的一點用處都沒有嗎……

“喂,別在這裏偷懶啊,快把那些紗布拿去河邊洗幹淨。”一個端著水盆的姑娘站在鳳期的麵前,對鳳期嗬斥道。

“我?”鳳期有些措不及防,挑眉指了指自己,隨即眼中重新綻放光彩,立刻道:“嗯,好,我這就……”

又有幾個姑娘從另一邊走來,眼中對鳳期的鄙夷不加掩飾,她們打斷了鳳期的話,說道:“小緣,她可是堂堂鳳期公主,使喚不得的。”

“是啊是啊,公主還是回房間好好歇著吧。不然一會兒我們少主醒了,看到你情緒又要激動了。”別人也跟著附和。

鳳期被她們圍在中間,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很想幫忙,她也想和大家一樣,為什麽一定要把她排除在外……

“你們都圍在門口做什麽,交代給你們的事情都做完了嗎?”李嫂聽見這邊的動靜,叉著腰走過來,對這些姑娘嗬斥道。

姑娘們立刻散去,繼續著她們還沒做完的事情。李嫂走到鳳期麵前,有些歉意地說道:“鳳期公主請不要責怪她們,她們經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脾性。”

“李嫂,我也想幫上你們的忙。”鳳期對李嫂說道。

李嫂皺了皺眉,看了一眼鳳期的右手,說道:“公主手上的傷尚未痊愈,還請公主好好養傷,這才能讓幕錦公子放心來這裏給大家治療。”

“李嫂,過來看看他,他的傷口又崩開了。”李嫂聽此,再顧不上鳳期,轉身繼續手中的工作。

鳳期掃了一眼周圍,地上躺著的全都是傷員,他們有些人身上的傷口還未來得及包紮,血肉模糊的傷口讓鳳期胃裏有些難受。她看到幕錦正在忙活的背影,幕錦正專心致誌地幫一個中箭的人拔箭。

幕錦麵色不變地將帶著倒鉤的箭矢從那人身上拔出,連帶著血肉,幕錦將箭矢丟到一旁的盤子裏,然後走到水盆前洗幹淨手,繼續處理別的傷員。

鳳期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什麽都做不了的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但是她又不甘心就這樣離去。突然鳳期的餘光看到了昏迷的狂瀾,狂瀾被安置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鳳期走了過去,跪坐在他的身邊。

閉上眼睛的狂瀾就像一個乖巧的小孩,沒有了常日裏的張牙舞爪,頭帶已經被解了下來,壓在他的枕頭底下。

鳳期就這樣一直注視著狂瀾,身後的人來來往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逐漸酸澀的眼睛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沒有任何的聲音,一滴一滴地落在狂瀾的臉上。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我也……我也好想變得強大起來……

幕錦揉了揉發痛的額頭,眼睛一瞥就看見了跪坐在狂瀾身邊的鳳期。鳳期的肩膀輕輕地聳動著,幕錦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一次他並沒有上前安慰鳳期,因為認識在自己的弱小是變強的第一步,也是最痛苦的一步。

*

蝴蝶飛舞的草原上,健壯的駿馬低頭咀嚼著鮮嫩的青草,腳下粉色的小花綻開,在風中輕輕搖曳。當狂瀾的意識清醒時,就發現自己身處在草原,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狂瀾回頭,紅色的頭帶在眼前晃過。熟悉的麵孔,熟悉的笑容,狂瀾睜大眼睛,生怕一個眨眼,穆薩又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穆薩像記憶中的那樣,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狂瀾伸出手迎接穆薩,但是穆薩卻從自己的身體直直地穿了過去。

狂瀾微張著嘴,手還停滯在空中。是啊,穆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一切都是他幻想出來的。穆薩的笑聲傳來,狂瀾收回手,轉身看到穆薩翻身上馬。

穆薩騎著駿馬從自己的眼前飛馳而過,狂瀾的視線順著穆薩的身影望向遠方。不知何時,穆薩前方的草原變成了火海,是那一晚他們一起見到的景象。

“穆薩,不要過去!”狂瀾再也不想看到穆薩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樣子,他抬腳追了上去,但是騎著馬的穆薩離他越來越遠,無奈狂瀾再怎麽喊叫,穆薩也沒有回來。

穆薩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狂瀾周圍的場景突然全部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整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似的,什麽聲音都沒有,寂靜得讓人心中害怕。

“狂瀾,我真的……真的好想和你一起活下去,我也想……活下去!”穆薩的聲音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狂瀾環顧四周想要找到穆薩,但是白茫茫的視線裏卻什麽都沒有。

肩膀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狂瀾回頭,穆薩的臉撞入自己的視線,此刻的穆薩不再是兒時的模樣,而是和自己一樣,已經長大了。

“穆……穆薩。”狂瀾聲音顫顫地叫道。

穆薩笑了笑,就算現在是長大的模樣,他臉上的笑容也和兒時一樣,清澈幹淨。穆薩抬起手,紅色的頭帶被他捏在手中,他說道:“狂瀾,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但是不要太逞強了,偶爾依賴一下身邊的人吧。”穆薩將紅色的頭帶重新係回狂瀾頭上,然後將額頭抵在狂瀾的額頭上,閉著眼眸輕聲說道。

穆薩的身體化作白色的光點漸漸消失,隻留給了狂瀾額頭上殘存的溫度……

*

狂瀾虛弱的睜開眼睛,喉嚨幹澀的說不出一句話。他微微轉頭,看到旁邊靠在一起睡著的幕錦和鳳期,兩人互相依靠著,睡得很熟的樣子。

誰來告訴他,為什麽他們兩個會睡在這裏。

狂瀾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況,看來自己欠了幕錦一個人情,當時若是沒有幕錦,自己怕是回不到村寨裏了。

想必已經是深夜了,木屋的門緊閉著,但是從窗戶那裏可以看到外麵皎潔的月光。狂瀾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多久了,村寨的情況怎麽樣了,他此次受了重傷,林羅玉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狂瀾屈著手肘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繃帶在自己的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他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了。

混蛋女人,出手比男人還無情。狂瀾的動作牽扯到身上的傷口,他不禁在心中暗罵了一遍林羅玉。突然餘光瞥見了周圍的景象,狂瀾呼吸一窒,他睜大眼睛緩緩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整個屋子裏躺著的傷員。

在他昏迷的這些日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什麽,寨主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