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被狠狠低在牆上,掙紮中抓破了蔣婉的手,蔣婉一怒之下單手掐著她毫不猶豫給了她兩巴掌,不待雲卿有所喘息便再度雙手掐上雲卿脖子。雲卿原本失了先機已是處境危險,加之蔣婉正值盛怒,力氣驚人,一時竟不能反抗。蔣婉越掐越狠,眼神亦來越冷,漸漸的雲卿已經有些神思不清,看蔣婉亦是逐漸模糊起來,忽聽得外頭有人驚叫:“雲卿!雲卿!”

那聲音飄忽不定,在畢啵作響的熊熊火焰中飄渺得像幻覺,然而雲卿越發覺得自己聽真切了,雖已頭重腳輕,卻仿佛受到召喚,突然有些清醒過來。對麵蔣婉的目光已臻陰冷,她慣帶的金首飾皆皆被鍍上紅光,但好笑的是,她身上至今仍披著她濕透的艾綠色褙子。

雲卿足尖艱難移動,等碰到蔣婉足尖,攢足力氣,一閉眼一咬牙毫不猶豫狠狠地踩了下去。

蒹葭和長庚早已下樓在蘇記外頭候著,但蘇記畫室正下方正是存紙張的屋子,內院地上又堆滿了毛竹,如今一遇火當真是一發不可收拾,蒹葭心中焦急,長庚卻死死拉住她喝道:“你在這兒候著!你能做什麽事!”

說罷正要進去,卻見遠處匆匆過來幾個人,有慕老爺,裴二爺,芣苢,孫成,自然少不了慕垂涼,不免當即就驚了,忙上前說:“少爺!”

慕垂涼一臉陰沉甩開袖子大步上前,站定看了一下火勢,未及開口隻聽幾人同時驚呼:“二爺!”

慕垂涼一看,一把拉過已衝進火海的裴二爺用盡力氣往外推了一把,吼道:“長庚,給我攔著二爺,不準他進去!”

裴二爺一拳打在長庚臉上,轉而對著慕垂涼怒道:“小子,你敢攔我?那是我女兒!”

慕垂涼一揮手,長庚立即再度攔在裴二爺身前,隻聽他道:“正因為是您的女兒,所以小婿不能讓嶽父大人你出任何差錯,否則雲卿出來我沒法交代。嶽父大人請在此稍候,小婿自會將她毫發無傷帶出來,給嶽父大人你一個交代!”

說罷不等裴二爺言語便急問蒹葭:“她今兒穿什麽顏色?”

“綠色,艾綠色密雲紋的——”蒹葭驚呼,“慕爺小心!”

慕垂涼早已搶過一桶水劈頭蓋臉澆下,大步衝進火海裏。

裴二爺今兒因祁三爺一番挑釁,早早去慕家守著,剛等到慕老爺子和慕垂涼,才將將說了幾句話,就見孫成送芣苢匆匆來報。路上芣苢已將事情言明,裴二爺知去的是蔣婉,心下更加厭惡。此刻正心急如焚,聽慕垂涼如此吩咐,越發冷笑起來,冷冷問長庚:“小子,別隻顧著盡忠,到頭來為你家爺一句蠢話送了命!讓開!”

長庚倒笑了,看著裴二爺搖了搖頭。

雲卿那一腳死死跺在蔣婉腳尖上,令蔣婉下意識鬆開手且彎了腰,雲卿當即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正坐著,忽覺指間發燙,低頭一看卻見火勢已蔓延至此,身後的木門檻已經燒起來,雲卿一聲驚叫慌忙跳起來,跌跌撞撞走了兩步,回頭一看蔣婉卻仍在原地,滿麵怨毒地看著她冷笑不止。雲卿心知燈籠坊不比其他,裏頭存著的每一件兒東西都是可以被輕易點燃的,蔣婉披件濕透的褙子到時候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她方才想起夏家事,如今對蔣家的怨恨齊聚心頭,真是巴不得看著蔣婉死算了,正氣喘籲籲看著,蔣婉頭頂一盞燈沾了火,頃刻之間化為火球掉落下來,雲卿看得分明,下意識上前猛推一把,兩人齊齊滾落在地,雖躲開了火球,竟又在火海之內了。

蔣婉哈哈大笑,嚷道:“同歸於盡,那就同歸於盡!與其看著你嫁給他,不如現在就一起死了,死幹淨了好,好!”

雲卿越發冷靜,知此刻不能意氣用事,當下硬拉起蔣婉一邊往外衝一邊凶巴巴喝道:“你想死,自己回家去死,千萬別賴給我!”

話剛說完,就聽外頭再次傳來“雲卿”、“雲卿”的急喚。雲卿一時聽不出是誰,卻隻管大叫:“是我!我在這裏!正西方向!正西走廊盡頭!”

雖是答應了,但身後火勢洶湧,雲卿不敢久留,急著往樓梯處逃。正是此時,蔣婉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長庚不允,裴二爺亦隻是冷笑,看一眼繼續蔓延的火勢,心中不免更加焦急。回頭看到一旁負手而立眯著眼睛打量火勢的慕老爺子,禁不住冷哼一聲。

慕老爺子自然看見,見慕垂涼仍不出來,不免撚著胡子思索起來。蔣婉與雲卿是不需費心的,兩個妾爭執起來雙雙葬身火海,說起來也不致是他慕家的職責,蔣家和嵐園就算聯合起來對付他慕家,也很容易挑撥得開來,並無後顧之憂。倒是慕垂涼,雖是小狼崽子長大了需防著些,但畢竟正得力,又是親手養大的,多少有些個不忍,便揮手對慕家下人說:“不必在外頭摻和了,先進去幾個人護著孫少爺他們。”

莫說裴二爺,連蒹葭聽著也是氣的七竅生煙。但她仍不敢忘雲卿交代,謹記若蔣婉出事,事情便被動了,她拜托了長庚,原本該是萬無一失的,如今長庚被命令看守裴二爺,她倒是真怕蔣婉再出什麽事來,因而悄悄繞到長庚身邊。

蔣婉緊緊拖著雲卿,令二人都不得前行。恰是此時又有人喚她名字:“雲卿!”雲卿還未來得及答應,隻見蔣婉微微變了臉色,突然從一味癲狂中清醒過來,猛然驚叫道:“別過來!”

慕垂涼此番卻是聽真切了,細細一看,原來就在不遠處,一人倒在地上,另一人欺在身上,雖皆是一身狼藉,但顯見上麵那人便是艾綠密雲紋的褙子。因而顧不得許多,三兩步就衝上前來。

蔣婉更加驚叫:“危險,別過來!”

雲卿更是一把推開蔣婉,趔趔趄趄將慕垂涼撞開,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方才慕垂涼所立之處掉下一塊檁條,雲卿摔在地上氣喘籲籲,卻見慕垂涼提起袍角,頭也不回紮進火海一把抄起了披頭散發的蔣婉。

裴二爺步步緊逼,長庚步步倒退,眼見火勢不減,幾人皆皆著急。蒹葭佯作要勸裴二爺,卻橫在裴二爺與長庚之間,趁機說了句:“別忘了我求你的事!”說罷猛然往後一跌,和長庚一道跌進火海裏。長庚瞬間了悟,知曉輕重,因而咬牙又將蒹葭推出去,自己轉身一頭紮進火海裏。

裴二爺接過摔出來的蒹葭,正要將她推開上前去,卻見蒹葭緊緊抓著她,哀求說:“二爺別進去了,若二爺出什麽事可怎麽了得!二爺就是不心疼自己也請心疼心疼小姐,若是二爺此番出些什麽岔子,小姐反倒無恙,可叫她怎麽過這後半輩子呢?況且已經過了這麽久,慕爺應該已經找到小姐了!”

蒹葭並非不擔心,畢竟水火無情,又不是有誰控製得了,但她總以為雲卿既然早早到了蘇記,早早將畫室情況摸透了,自然對即將發生的任何事都有些準備,即便是大火,也應不在她意料之外。此番隻要運氣稍稍再好那麽一點點、一點點就夠了!

雲卿呆在原地,讓煙嗆得陣陣咳嗽起來。

慕垂涼抱著蔣婉才走了兩步,便聽懷中人放聲大笑起來,癲狂喊道:“哈哈哈哈……賤人!你不是很得意嗎?他先救的還不是我?還不是我!這物華城之大,還有誰比我蔣婉更配得上他!他知道的,他這麽厲害,什麽都知道的!”

慕垂涼心中一驚,低頭一看,兩步開外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果然才是雲卿。但此刻火勢洶湧,一時竟不能過去,恰是此時聽到長庚陣陣疾呼,便一邊小心躲著火一邊將長庚喊來,由長庚抱起雲卿、他在後抱著蔣婉,如此地目送雲卿下樓並逃出去了。

幾人剛剛衝出火海,裴二爺等人即刻圍上來。慕垂涼還未來得及開口,隻見裴二爺急匆匆就將人搶過來。另一旁蒹葭謹記職責,疾步上前詢問,隻見長庚身上多處燒傷,一時心下又急又愧,忙用帕子幫她捂住肩膀上一處傷口。還未來得及細看人,隻聽旁邊一聲低吼,裴二爺竟已揮拳打到慕垂涼臉上了,與此同時,那邊的人放聲大笑起來。

這一笑,旁人便皆知那是蔣婉了,一時蒹葭等人皆是震驚。

“小姐,你沒事吧?”蒹葭忙脫掉自己的披風蓋在一身狼狽的雲卿身上,然後小心翼翼扶她起來。雲卿看著裴二爺一拳一拳狠狠打在慕垂涼身上,而慕垂涼又緊盯著她這邊,又見蔣婉身上尚穿著自己的褙子,一時不願往壞處想,便有氣無力對長庚說:“你還愣著做什麽?快去幫著你家爺。”沒等長庚起身,又搖頭歎說:“罷了,沒什麽用,你直接告訴二爺說我找他便是。”

長庚應下去了,依言一說,裴二爺當即冷哼一聲放過慕垂涼,匆匆趕過來,見雲卿形容淒慘滿麵狼藉,真是心疼得說也說不得、碰也不敢碰。

慕老爺子見慕垂涼並無大礙,也就稍稍放心了些。雖說眼下這一幕頗有意思,礙著裴二爺怒氣正盛,也不便多問什麽,便吩咐先送幾人回去。慕家人先扶蔣婉上馬車,又去請慕垂涼,慕垂涼搖手說不必,直直走到雲卿麵前來。裴二爺正要罵,雲卿卻急忙拉住他袖子,看著他搖了搖頭。

這一搖不要緊,卻聽蒹葭驚呼:“小姐,你這頸間……這、這是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