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菱不在。

陳冉沒有薛菱的消息。

事實上他這次被抓,他沒有不認罪,相反,認罪態度非常好,對他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

但是他被判刑了,可是薛菱還沒有醒過來。

程竟沒有多高興,陳冉被判刑是好事,對薛菱來說這才是徹徹底底解脫了,可是她聽不到這個好消息,她還躺在醫院病**沉睡。

陳冉和程竟對上視線,程竟沒有挪開,而是非常坦****看著他,陳冉勾了勾嘴唇,似笑非笑的,讓人捉摸不透他這個笑容意味著什麽。

幾天後,程竟在江城租了房,他把薛菱接出院,安置在新租的房子裏,醫生說是身體沒問題了,隻是一直不醒,需要長時間調理,她現在狀態就等同於植物人,在醫院每天的醫藥費消耗的不是他們可以承擔的,所以建議出院回家休養。

程竟按照醫生囑咐,每天都會給她的手腳按摩,避免長時間不動而肌肉萎縮。

他沒有覺得多苦,反而甘心為她付出。

他一直在等,等她醒過來,不管多久,他有足夠耐心。

……

陳冉進了監獄後,有一天有人來探監,他見到的時候,其實不認識那是誰,一個中年男人,穿著打扮都很普通,等中年男人自報身份後,他皺了下眉,沒想到司微的父親會找過來。

司微父親痛失愛妻,唯一的女兒又得了失心瘋,被人送到家已經瘋了,問她發生了什麽,她隻會亂叫,什麽都說不出來。

聯係楚家,楚家給的說法是司微害了楚宇,要不是司微,楚宇不會投資失敗,被人誣陷,差點惹了牢獄之災,其他的,再也不願意多說,於是,兩家婚事就此作罷。

而司家和陳家畢竟有一層親戚關係在,司家其實沒想到陳家會出這麽大的事,過去兩年時間,陳家發生的事,司家有所耳聞,但是打聽不到實際情況,現在陳冉搞出的事情上了新聞,司家這才意識到陳冉都做了什麽。

陳冉入獄,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結局。

司微父親今天找過來,是問他一點事情,關於楚宇最開始投資的那個項目的事,但是陳冉怎麽會說,他吊兒郎當的,甚至不惜出言諷刺司微父親,司微父親上了年紀,沒有陳冉的本事,老實敦厚了一輩子,唯一做錯的就是幫司微害人,還有讓司微和楚家聯姻。

司家變成今天這樣,也許就是報應。

司微父親坐了一會兒,問不到話就要走的時候,陳冉忽然說了句:“想找到原因,不如想想你們都做了什麽,有什麽資格怪別人做這些事。”

司微父親一愣,沒敢搭話,直接走了。

又過了幾天,來探監的是陳冉父親,他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頭發都白了,想罵陳冉,又罵不出來,事到如今,罵有什麽用,他隻恨當初為什麽要同意這麽荒唐的婚事。

倒是陳冉比較平價,說:“你身體還好嗎?”

“還行,死不了。”

陳冉沒說話。

在陳父看來,他是無顏麵對。

陳父說:“你在裏麵也照顧好自己,父子一場,該幫你的我都幫了,但是以後怎麽樣,還是看你自己的造化,別說其他的,我已經盡力幫你了。可是你不珍惜,陳冉,爸已經老了,改朝換代,現在已經不是我那個年代了。”

陳冉嗯了聲,冷冷淡淡回應:“我知道了,你也保重自己。”

“在走之前,我想問一句,你為什麽非要那樣做,你不知道那樣做的後果嗎?你把自己搭進去,值不值?”

陳冉仰頭吸了口氣,沒有正麵回答,到底值不值,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可能是一時衝動,那天的意外發生的太快,他這會反應過來也覺得不真實。

他那天讓薛菱跟他走,離開江城,去哪裏都好,他會照顧好她,她想要什麽,他都會給她,隻要她跟他走。

薛菱卻死都不跟他走,她立刻跳樓威脅,也不願意跟他。

他太氣了,尊嚴被薛菱一而再再而三踩在腳底下踐踏,尤其她手上還戴著婚戒,那婚戒刺痛了他的眼睛,深深刺激到了他。

到後來,她要跑,剛衝出去樓梯口,他很快追上,想都沒想推她下樓梯。

又是半夜,腦袋轟地一聲炸開,陳冉猛地從簡陋的單人**驚喜,房間一片黑暗,隻有高高的牆壁上一扇很小的窗戶照進來一方格子的光線,他喘著粗氣盯著那光線看,仿佛走完了這一身。

他一直做噩夢,夢裏薛菱問他為什麽要推她下去,她哭著喊著說自己很疼,身體裏的骨頭清脆作響,她疼的睡不著,一直哭,哭到最後從眼睛裏流出血水。

陳冉在夢裏呼吸不過來,一次又一次被驚醒,之後輾轉反複都無法入睡。

可他不欠薛菱的,是薛菱欠他的。

說好的,都答應的,但是她偏偏要食言。

陳冉怨恨盯著高牆上的窗戶想,如果再來一次,他會不會還是跟以前一樣,他覺得會,甚至比以前還要殘忍。

然而現實不給他機會了,他沒有辦法再重來了。

陳冉從來探監的父親口裏得知了薛菱成了植物人的事,他心裏沒有多高興,反而像被針紮了一樣,狠狠刺了又刺,再拔出來就是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止不住血。

薛菱變成植物人,也不是他要的結局,她要是活的這麽痛苦,他寧可她死掉好了。

陳冉覺得自己快瘋掉了,腦子裏想的完全不是他自己可以控製的,他一會兒覺得自己這種樣子太可怕了,一會兒又咒恨所有不愛他的人都要死。

最後,陳冉在監獄裏捶牆自殺被發現,之後被送去精神醫院治療。

他自己也把自己折磨瘋了。

……

又一年春,江城的春天被細雨朦朧浸潤,大半個月都在下雨,雨又不大,連綿不絕,到處都是濕氣。

這個春天,程竟帶薛菱出國了。

回到他們在國外的家,院子的草坪又長高了幾十厘米,有鬆樹跑到家裏偷食物吃,也不知道從哪裏偷鑽進去的,家裏的廚房一片狼藉。

程竟將薛菱安置在二樓的主臥,之後的生活,程竟回到公司上班,他不在的時候,就請了保姆到家照顧薛菱,因為他不在,他很害怕外人照顧不好她,於是在家裏裝了監控,可以時時刻刻看到薛菱的動態。

保姆是程竟找了好久的,最後還是老大哥介紹了靠譜的熟人,程竟這才放心了些。

程竟安排保姆在他不在的時候給薛菱讀一些故事書,或者在床邊放一些輕快的音樂,這樣可以穩定薛菱的情緒,也可以幫助喚醒她。

程竟一直沒放棄,在努力,雖然有一兩次,也僅僅是短暫的一兩次有過和她一起去的念頭,可很快被他的理智壓了下去,他要是撐不住了,薛菱怎麽辦,她要怎麽辦?

保姆了解他們的情況之後,還安慰過程竟,程竟的口語已經很流利了,不用靠薛菱翻譯,他已經可以自如跟人家溝通合同事宜了,別說跟保姆溝通了。

他學習很快,很想讓薛菱看到這一幕,可她怎麽樣都是閉著眼睛,就是不肯睜開。

程竟縮短出差時間,一回到家就上房間陪她說話,天氣好的時候,會抱她躺在輪椅上,他推她出去曬太陽,到處走走,逛逛小花園,他像是自言自語,得不到薛菱任何回應,他也能一直不間斷跟她說話聊天,就好像她其實醒著,沒有事。

他自己也不清楚她什麽時候能醒,醫生都不確定,全是一樣的說法,要看她自己的求生的意誌力,如果她不想活著,那外界什麽辦法都沒有。

半年後,程竟收到了方隨要結婚的喜訊,結婚帖上方隨和一個年輕的男人,男人說不上多帥,可是五官端正,一身正氣,看得出來是個人品好的人。

方隨在電話裏頭問程竟:“薛菱情況還好嗎?”

這段時間,方隨一直有打電話來關心薛菱的情況,也就一直保持聯係。

程竟說:“嗯,可以。”

“很可惜,要是薛菱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就好了,不過也沒關係,我到時候把禮喜糖寄給你們,等薛菱醒了,你記得告訴她呀,當然也要跟我說。”

程竟說:“好,另外祝福你。”

“不用客氣,我還沒囑咐你們,程竟,你很好,薛菱也很好,上天不會對你們這麽殘忍的,薛菱會醒來的,她會的。”

程竟也相信,薛菱肯定會醒的。

他在努力,沒有放棄,一直堅信不疑。

……

薛菱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的,一覺睡醒,手腳不利索,甚至出現短暫的失憶,她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她想不起來,但可以看出來這裏是臥室,牆壁上有婚紗照,是她的,隔壁站著一個男人,很熟悉很熟悉,但是她一時間想不起來那是誰,隻是吃驚自己居然結婚了?

那是婚紗照啊。

薛菱想下床,手腳發軟使不上勁,沒扶穩直接從**摔了下去,她甚至不太感覺到哪裏疼,因為地上鋪了一層地毯,厚實,她想扶著椅子站起來,卻怎麽使不上勁。

房門很快被推開,有個女人看到她醒了,失聲尖叫,連忙跑下樓去,薛菱被她的聲音吵的耳朵疼,煩躁的想罵人,可是太久沒說話了,她聲音沙啞的不行,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她忍不住想自己怎麽了,怎麽變成這樣了?

“薛菱!”

走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衝進來一個個子高大的男人,看到她坐在地毯上,連忙走過來抱起她,然後放在床邊,薛菱還沒反應過來呢,在想他是誰的時候,他雙手握住她的手指,單膝跪在她身前,高大的個子顯得可憐兮兮的,好像重獲至寶。

薛菱歪頭,不解望著他,看到他雙眼通紅仿佛要滴血,而他的嘴唇都在顫抖,虔誠似的握著她的手貼著他的臉,她能感覺到他的手也在發抖,薛菱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心裏難受,一陣陣錐痛,她說不出來,為什麽看到他,會覺得悲傷和想要哭。

“終於,我終於等到你了。”

他說。

正文完。

……

薛菱昏睡了太久,出現了短暫的失憶,醫生說這種情況也是有的,具體什麽時候能恢複記憶,要看個人情況。

她能醒過來已經很幸運了,程竟已經不敢再奢求其他,他怕太貪心,會遭報應。

程竟為了讓薛菱去醫院做身體檢查也是廢了好大的功夫,她仿佛回到沒有認識他之前,脾氣又壞又直,想到什麽說什麽,不管不顧,橫衝直撞也不怕得罪人,嘴上功夫十分厲害,保姆說不過她,他放縱她,讓她懟天懟地懟空氣。

這樣放縱下,薛菱脾氣更是越來越來糟糕了,稍微有不高興的就擺臉色,像個被寵壞的小孩子。

程竟拿蛋糕哄她去醫院,她看他一眼,起身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說:“我沒病沒痛的,不去醫院。”

“可是你要做康複訓練。”

“我已經能走能動了,那麽累的鬼訓練,我才不要。”

程竟歎息,眼裏充滿寵溺,繼續耐心哄她:“不累,我陪你好不好?要是累,就停下來休息,不會很久,就一個早上。”

薛菱挑眉看他:“姓程的,你當我三歲小孩?是,的確,我是不記得怎麽跟你結的婚,但這一定是被你逼的,”

程竟解釋過很多次的,可她固執的認為就是被他逼的,搞得他哭笑不得,說:“可是昨晚在**,你不是這樣說的,菱菱,你身體比你嘴誠實。”

說起昨晚,薛菱臉通紅,說:“你這個色胚,還不是你誘/惑我!”她抄起遊戲機就要砸過去,下一秒看到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她心裏發軟,不受控製放下遊戲機,她察覺到不對,別扭扭過頭,哼了一聲。

程竟趁勢過去抱她,低沉的聲音說:“那你不開心嗎?”

“……”她不說話,倔強的跟孩子一樣。

“菱菱,去醫院做康複訓練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跑醫院,但是生病了就要治療,你要是不好起來,就沒力氣推開我,不然每天晚上我額外幫你做訓練。”

“不要!”

薛菱推不開他,一旦使勁,手腳就發軟,她從他口裏得知,她睡了很久,差點成了永遠醒不來的植物人,長時間沒動,肌肉萎縮,才會手腳發軟,需要做訓練鍛煉肌肉,不然,以後不會好的。

程竟哄了一早上,她才勉強答應,去之前又說下午做了訓練,第二天就要帶她去遊樂場玩,他答應了。

康複訓練很累的,她就是不想這麽累,所以才那麽抗拒,這會好了,被程竟忽悠了,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做下去。

像是經曆了一場馬拉鬆,跑了五公裏一樣,她累的氣喘籲籲趴在毯子上喘息,瞥到程竟那個臭男人和醫生說什麽,她想肯定是討論她的,不然那男人眼睛不會留在她身上。

她煩躁的很,轉過頭去,腦子忽然閃過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麵,她想深入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這沒用的腦子,沒用的身體。

她唾棄自己。

她問了程竟,為什麽好端端她會生病,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她問了好幾次,每次問他,他都很沉默,眼睛通紅,然後說:“是我沒保護好你。”

每次都是這樣回答,她問不到有用的信息,最後幹脆作罷,不問了,等她自己想起來再說吧。

薛菱得知程竟的真實年齡後,笑他老牛吃嫩草,他也不會生氣,而是問她:“那你幾歲了,你記得嗎?”

她被問住了,想了半天,說:“我不是十七歲嗎?”

程竟想,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十七歲了。

她又說:“你又想騙我呢,我弟弟呢?我醒來這麽久,薛鬱呢?我怎麽沒看到他?”

程竟:“……”

“你別這樣看我,好像我是個傻子一樣,我承認我是生病了,那你不能歧視病人,我要是哪裏說錯了記錯了,你要糾正我,畢竟,我隻認識你了……”

程竟吻她的額頭,溫柔至極:“我知道,我也隻有你了。”

薛菱沒有躲,手拽著他的衣袖,低聲問:“我為什麽會喜歡你?又為什麽會和你結婚?”

“因為我很好,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怕到時候你遇到更好了,不要我了,所以跟你求婚了,你也答應了。”

“那我為什麽變成植物人?”

“是我的錯,菱菱。”

薛菱忽然覺得頭疼,她用力錘了下太陽穴,程竟連忙握住她的手,安撫她:“頭又疼了是嗎?別想了,想不起來就算了。”

“不行,想不起來我就不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了,你要是誆我怎麽辦,我什麽都不記得,被你騙了怎麽辦?”

程竟說:“即便是騙,我也會騙你一輩子,不會不管你。”

“你說真的?可我聽保姆說了,男人最壞了,尤其有錢的男人。”

“我沒錢,有錢的是你,我賺的錢都給你保管了。”

“你別汙蔑我,我沒有拿你一分錢!”

程竟說:“我說的是真的,沒有騙你,你可以去舒服找一下,你藏起來了,我找不到。”

“現金?”

“嗯,現金。”

“……”薛菱說:“你欺負我不懂外國幣。”

程竟被逗笑:“那我教你認。”

“騙子,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那我一點主見都沒有!”她又軟了聲音,說:“算了,你教我就教我,但我不確定我能不能記住,別又念念叨叨。”

程竟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