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已經是商朝最繁華的都城了,商朝又是最為富庶的國家。

饒是如此,這裏依舊有那麽多的苦難。

祁鶴安蹲下身,“你幾歲了?”

小乞丐怯生生答道,“七歲了。”

七歲?比商景還要大一歲,可這孩子瘦弱的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的樣子。

倘若戰起,人人自顧不暇,這些靠乞食為生的孩子,毫無疑問會化為路邊的一捧枯骨黃土。

他又想起蕭令宜的話。

怎麽會不記得呢?

他可是比她更深刻體會過戰爭的人。

老夫婦提起兒子時哀痛的樣子,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若他真的起兵,又會有多少老夫婦與小乞丐因此出現呢?

“好心人,我好餓,你可以給我吃的嗎?”小乞丐見他久久不說話,又搖了搖他衣角。

祁鶴安回過神,視線落向另一隻手裏一直握著的白玉步搖上。

他舉起步搖,眼神隨著流蘇晃來晃去。

片刻後,他垂眸拉起小乞丐的手,“跟我來。”

每走幾步,就是一間當鋪。

祁鶴安將那步搖放在櫃台上,“死當。”

老板拿起仔細看了一會兒,道,“二十兩銀子。”

連買價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不過祁鶴安也不在意,“十兩銀子換成銅錢。”

老板答應下來,不多時便遞過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

祁鶴安接過遞給小乞丐。

小乞丐惶恐地道,“都……都給我嗎?”

祁鶴安將荷包塞進小乞丐懷裏,“藏好,別被人發現。”

然後在小乞丐震驚的眼神裏轉身離去。

將那白玉步搖當掉後,祁鶴安像是擺脫了執念,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

蕭令宜回到坤寧宮時,蕭母還沒走。

她聽到蕭令宜回來的動靜後,連忙迎出去。

在蕭令宜身後掃視半天沒見蕭煜的身影,才急道,“你弟弟呢?”

蕭令宜冷淡地推開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大理寺獄裏。”

蕭母愣了愣,“這是什麽意思?他什麽時候能出來?”

“你去問明宣侯,哀家不知道。”蕭令宜厭倦地坐進椅中。

“你不是太後嗎,你命令大理寺放人呀,你弟弟嬌生慣養的,怎麽能受得了那種苦呢。”

蕭母囉囉嗦嗦了半天,見蕭令宜一句也不答的樣子,才漸漸住了嘴。

“……那他多久能回來?”

蕭令宜煩道,“可能會缺胳膊少腿回來,也可能不會回來。”

蕭母驟然驚叫,聲音尖利到幾乎要刺破蕭令宜的耳膜。

“那怎麽行!你弟弟隻不過犯了點小錯,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你還有沒有良心!”

蕭令宜心頭一直沒有熄滅的火終於在此刻燎原。

她驀地站起身,揮袖將桌上的杯盞拂到地上碎了個幹淨。

“小錯?小錯便弄出兩條人命來,大錯還要怎樣?豈不生殺大權都握在他手裏了?既然如此,不如幹脆將景兒的皇位也給他坐如何?”

她聲音狠厲,伴隨著陶瓷碎裂的聲音,一時震住了蕭母。

她囁喏兩聲,“母親不是這個意思……”

蕭令宜已聽不進去她的話了,她又捧起桌上的琉璃花瓶摔在地上。

“我就是沒有良心如何?你去大街上告訴所有人,你的女兒,蕭府的大小姐,當朝的太後,是個沒有良心不忠不孝之人!你去啊!”

“反正這個太後我也做的厭煩疲倦,幹脆一起去地下見我父親吧!”

她肆意宣泄著心中的憋悶與委屈,幾乎將殿內的擺設砸了個遍。

蕭母完全被她嚇到,站在殿中一個字也不敢說。

直到蕭令宜氣喘籲籲地停下,她才慌忙道,“烏蘇你照顧好太後,我先回府了。”

而後匆匆離開。

蕭令宜後退一步坐在椅上,失神地望著一地的狼藉。

這樣的任性,幾乎是她平生從未有過的,可心中的痛意卻沒有絲毫消散。

烏蘇見她平靜下來,正要上前勸慰,卻見蕭令宜驀地伏在桌上,將頭埋入胳膊中。

烏蘇聽不見她的聲音,卻能看見她微微顫抖的肩膀。

她不由也眼眶一酸,不忍地別開眼。

誰曾想過,她家小姐今歲也不過才二十七的年紀呢。

蕭母回蕭府的路上時,還在琢磨等蕭令宜消消氣再去求她救救蕭煜。

誰知馬車剛停下,便聽下人來報說公子已經回來了。

蕭母聞言急道,“快帶我過去。”

一群人浩浩****地又朝蕭煜的院子趕去。

一進屋,蕭母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她啜泣著捧住蕭煜的右手,“我的兒,這是怎麽回事!”

蕭煜正邊哭邊對著桌上的茶點狼吞虎咽,被關在大理寺獄裏的兩天一夜,他水米未進。

烏蘇留下的糕點他還沒來得及吃,祁鶴安就又折返回來了。

想到那個煞神,他打了個哆嗦,頓覺小拇指劇痛起來。

那裏被一塊破布纏著,比其他手指要短上一大截,幾乎是齊根被砍斷。

蕭母沒想到蕭令宜說的是真的。

蕭煜雖沒有缺胳膊斷腿,卻失去了一根手指。

她望著蕭煜殘缺的右手,怒從心起,“是不是祁鶴安幹的!母親這就去明宣侯府找他!”

蕭煜連忙咽下嘴裏的糕點,死死拽住蕭母,“別去!您還嫌兒子不夠慘是不是!”

祁鶴安冷漠的眼神,手起刀落濺起的鮮血,真實的殺意,都成了蕭煜忘不掉的噩夢。

現在整個上京他最不想得罪的人就是祁鶴安!

“還有,死的那兩個人,雙份補償銀兩補償他們,不,三份!”

蕭母見他膽怯的樣子,又想起方才蕭令宜癲狂的樣子,不由幾分心虛。

她不再叫囂著要去明宣侯府,而是抱著蕭煜哭了起來,“好好好母親都聽你的,兒啊,你以後可要爭氣些,莫再幹不著調的事了,你要是有個好歹,讓母親怎麽活啊。”

蕭煜連忙點點頭,“我近日都不出門了,在家好好溫書,爭取來年春闈榜上有名!”

蕭令宜的威脅他還記得很清楚。

若是他再犯錯,他不懷疑他狠心的阿姐會真的舍棄他。

蕭母知道自己這兒子不成器,並不指望他能及第,隻盼他能安安穩穩地娶妻生子也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