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畢竟是皇帝,蕭令宜是他的母後,更是太後。

大商民風並不算開放,他能接受蕭令宜和祁鶴安之間的事已經超出蕭令宜的預料。

但他恐怕很難接受他的母後會生下臣子的孩子。

蕭令宜有預感,這將會是他們母子間有始以來最大的衝突。

可若要她放棄這個孩子,她也絕不肯。

在她未想到解決辦法之前,隻能先盡力隱瞞,延緩那天的到來。

……

日子一天天過著。

北境一切如常,據周邊的城池送入京中的折子來看,他們都沒察覺到任何異常。

蕭令宜那顆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漸漸放下。

看來,祁鶴安的選擇沒有讓她失望,是為了民生也好,為了她的承諾也罷,他終究沒有起兵。

那麽蕭令宜也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她思索良久,此事的關竅還在這兩封信上,既她不信是出自先帝之手,那必然有偽造信件之人。

她已將宜安衛都派了出去,挨個排查當年能接觸先帝墨寶的人。

隻是範圍之大,恐怕一時半會難以有結果。

但急也急不得,隻好耐住性子等待。

近日朝堂上倒也非常省心。

往日不斷和她作對的肅王一黨紛紛沉寂下來,肅王本人更是借著太皇太後的由頭稱病不來上朝。

他在避開蕭令宜的鋒芒,也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不過這也是蕭令宜喜聞樂見的。

她如今有了身孕,很長一段時間會不同於以往那樣精力充足。

肅王沉寂,讓她省心不少。

她隻盼這沉寂能更久些,讓她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再騰出全部精力與肅王做最後一搏。

不知不覺入了秋。

上京的秋老虎依然凶猛,但北境卻已經落了第一場雪。

“王勇,張華,李長……念到名字的這些人家裏有信寄來!”

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從最近的驛站回來,高舉著手中的包裹。

大營裏響起陣陣歡呼聲,被念到名字的士兵一擁而上,各自接過了家書。

一片吵吵嚷嚷中,一道興奮的大笑聲驀地爆發。

“我媳婦生了!是個兒子!哈哈哈哈!”

“行啊你,就農忙時回去幾日,就讓你媳婦懷上了,這下你老張家有後了!”

一群兵痞子笑鬧起來,宿辰好不容易從中擠出來,口中罵罵咧咧。

一轉眼,卻見祁鶴安不知何時站在了營帳門口,手中還握著一卷兵書,正出神地望著喧鬧的人群。

“侯爺,家書。”宿辰上前兩步,將手中信封遞給祁鶴安。

祁鶴安從那年輕漢子臉上收回視線,接過了信封轉身回了營帳。

他麵無表情地拆開看著,絲毫沒有收到家書的喜悅之情。

手上的‘家書’隻不過是他和鶴宜衛掩人耳目的通訊方式罷了。

他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哪兒來的家書可收。

宿辰湊上來瞄了幾眼,“侯爺,信上說了什麽?”

“有人想殺王安,但沒能得手。”祁鶴安冷聲道。

“什麽!”宿辰大驚。

“王安這麽多年來隱姓埋名,沒什麽仇家,如今在鶴宜衛的控製下更是連門都不出,這麽個不起眼的人物,誰會想要他的命?”

祁鶴安麵色陰沉,沒有說話。

宿辰皺眉思索,片刻後吐出兩個字,“凶手。”

“幕後凶手得知是他背叛,所以來取他的性命,一定是這樣!”

祁鶴安模棱兩可道,“或許吧。”

宿辰聽他也認同,頓時憤憤不平,“太後怎麽能這樣!走之前還說會查出真相,這才走了一個月就對王安下手了!”

“不是她。”祁鶴安聲音低沉堅定。

宿辰疑惑地盯著他,“凶手是先帝,那不是她會是誰?小皇帝?”

祁鶴安視線掃到末尾,確認沒了其他消息,隨手將信封丟到了火盆中。

劈裏啪啦的火星濺起,將信紙吞噬,轉身間焚燒殆盡。

“誰知道呢。”祁鶴安平靜道,“讓鶴宜衛加派人手,務必保證王安的安全。”

宿辰得到個似是而非的回答,怏怏不樂地退下了。

北境的秋冬很難熬,入了秋氣溫便直降,要靠棉衣棉靴度日。

因此雖然駐紮在此的北境軍威名赫赫,卻一向不是從軍之人的首選。

不過這惡劣的天氣有一個好處。

那便是任何焦躁的情緒,都會被這冰天雪地給盡數消融。

歸來一月,祁鶴安胸腔裏那股無時無刻在撞擊灼燒的憤恨不甘,漸漸平息了下來。

頭腦清醒,又遠離了上京,祁鶴安開始站在一個外人的視角去看這一切。

自然,也看到了從前看不到的事。

火爐中的信紙早已化為一片灰燼,祁鶴安垂眸盯著火盆,不知在想些什麽。

……

上京。

薑太醫今夜不當值,他料理完手上的事,便準備換下官袍出宮回府。

誰知還未解開扣子,便聽小徒弟在門外喚他,“師傅,陛下派人來,說身子不適請您去診脈。”

薑太醫有些驚訝,商景的身體一向是由太醫院最擅小兒疾病的許太醫照料的,從未經過他手。

但疑惑歸疑惑,他也不可能違逆聖意,理了理衣衫便拎著藥箱出門了。

半個時辰後,薑太醫一頭冷汗地出了商景的寢殿。

商景身邊的太監奉命送他,薑太醫推拒幾次他也一概不理。

直到送他回到了太醫院,太監才施施然離去。

薑太醫見他身影消失,猶豫片刻,連衣服都沒換,拎著藥箱又出了門。

一路疾行到了坤寧宮。

殿外,侍立的宮人知道薑太醫是太後心腹,隻當他要把脈,便帶著他推門進去。

邊走邊道,“來得有些不巧,陛下也剛到。”

薑太醫麵色一僵,陛下也來了?

正好宮人撩開內殿的帷幔,蕭令宜與商景同時朝他看過來。

蕭令宜道,“薑太醫,哀家沒有召見,怎麽這個時辰來了?”

薑太醫跪下行禮,低頭時隻覺得一道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微臣……”

他額間浮起冷汗,卻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

蕭令宜側頭看了一眼正盯著薑太醫的商景,心下了然,“今日不必請脈了,你退下吧。”

薑太醫也無法,隻能起身快速退下。

待他走後,蕭令宜才道,“景兒,你剛剛要和母後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