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男人明明是在笑著的,可商景卻無端打了個寒顫。
可他是皇帝,怎能怕一個臣子?
他咬緊牙關,“朕喜歡沈大人,母後自然也是,否則她怎麽會日日召見,還讓他教朕讀書!”
下一秒,祁鶴安踹翻了他身邊的石凳。
那石凳重達百斤,在他一腳下,猛地傾斜倒地一咕嚕滾向遠處。
途中撞到石桌,連帶著石桌也一陣晃動,上麵的茶盞掉下來摔了個粉碎。
祁鶴安陰沉地盯著商景,眼神幾乎能殺人。
他隻冷冷丟下一句,“很好。”
說罷轉身離去。
商景被嚇到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後背的衣衫已經濕透了。
他喘了口氣,看向遠處正偷瞄這邊的宮人,“還不過來收拾?”
宮人們連忙過來合力扶起石凳,又清理幹淨地上的碎瓷片。
商景沉默著看他們做完才沉聲道,“今日之事,不準傳出去,明白嗎?”
宮人們紛紛稱是。
商景才放下心來,帶人回了宮。
隻是這皇宮之中哪有不透風的牆。
禦花園裏的事過去不過一個時辰,便已傳到了泰文殿。
蕭令宜有些無奈,也不知怎麽回事,商景一向是個乖孩子,卻對祁鶴安從來沒什麽好臉色。
就連她私下說過一次,都沒什麽用。
明明第一次在朝堂上見祁鶴安時,商景還不是這個態度。
改天再替商景像祁鶴安賠罪吧,蕭令宜想。
傍晚時分,蕭令宜去了商景如今住著的安樂宮。
到的時候他獨自坐在桌前吃晚膳,見到她明顯有些驚訝心虛。
商景跳下椅子,朝她行禮,“母後,您怎麽來了?”
蕭令宜坐到他身側,柔聲道,“先用膳吧。”
商景鬆了口氣,露出笑容,“母後,您以後能不能每天都陪兒臣用晚膳?”
蕭令宜微怔,看到商景臉上的忐忑神色,才發覺自己近日忙於政務,確實陪他的時間少了。
她內心一軟,“母後盡量好不好?”
雖然沒有確切答應,但商景已經很開心了。
他重重點頭,而後坐回椅子上,連用膳都變香了不少。
蕭令宜見他難得這麽開心,也不想提起禦花園之事破壞氣氛。
她一直陪商景到了入睡的時辰,但走之前該問的還是要問的。
她輕拍著商景的胸口,低聲問,“告訴母後,你今日與太師為何又鬧別扭了。”
他們交談時,宮人們離得遠,並沒聽清確切的談話內容。
是以蕭令宜隻知道沈則言去了一趟後很快離開,然後商景和祁鶴安爭執,最後祁鶴安暴怒離去,其餘的一概不知。
商景從來不會騙他母後。
他雖不安,卻依舊小聲地把午後之事一一交代。
隻是他省略了後麵那段關於坤寧宮的內容,因為他不想讓母後傷心。
反正不就是因為他說他喜歡沈大人,太師才那麽生氣的嗎?
蕭令宜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她語氣重了起來,“景兒,你怎能這樣說?”
“若不是太師,母後與你說不定已經被那群朝臣吞吃入腹了,太師他雖然看起來不好相處,可他實實在在為你做了許多,即便你不喜他的性子,卻要懂得感恩。”
“他與沈則言,一個文臣一個武將,二者都是母後為你選的肱股之臣,都對朝綱不可或缺,你作為帝王,不能偏寵其中一人,明白嗎?”
她的話,前半段是責怪,後半段卻是在教他帝王平衡之術。
商景見她臉色嚴肅,也認真起來。
他不是愚笨之人,很快也明白過來自己當時太過衝動了。
即便太師對母後有不軌之心,他也不能現在發作,他現在還太過弱小。
夫子與沈大人都說過,要韜光養晦。
他鄭重地道,“母後,兒臣明白了,一定謹記母後教誨。”
蕭令宜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肩,“景兒乖,今日之事母後會替你向太師賠罪,隻是你以後對太師要尊敬些。”
商景先是點了點頭,“兒臣會的。”
但緊接著,他又猶豫著道,“母後……您能不能不召見太師?兒臣可以自己向太師賠禮道歉。”
蕭令宜的手一頓,麵上笑意消散。
“為什麽?”
商景低頭,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景兒,抬頭看著母後。”
她從商景繈褓時便養在身邊,自認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如此說,必然有古怪。
商景不停扣著自己的手指,半晌,他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蕭令宜。
“母後,兒臣困了。”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聽蕭令宜的話。
蕭令宜垂眸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和不停亂顫的睫毛,知道他在逃避。
難道,他知道了什麽……
蕭令宜難堪地別開頭。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可能,不要再去想。
她給商景掖了掖被子,隨後起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蕭令宜神情恍惚。
快到坤寧宮時,她還是沒忍住問道,“烏蘇,明宣侯接任禁軍指揮使的那晚,坤寧宮外除了你,可還有別人?”
烏蘇不知她怎麽會突然提起那晚。
但還是仔細回憶了一遍,片刻後她搖頭,“那天隻有奴婢守在門口,並未見到任何人接近過寢殿。”
她看蕭令宜的神色,“怎麽了嗎娘娘?”
蕭令宜搖了搖頭,“無事,可能是哀家想多了。”
話雖如此說,她還是覺得商景的態度古怪。
過了片刻,她突然想起了一個可能。
會不會是祁鶴安和商景說了什麽?
畢竟除了她與烏蘇,知情之人便隻有他了。
若是他與商景說了什麽,兩人爭執起來,也說的過去。
她緊接著又搖頭。
不對,祁鶴安為何要與商景說這個?
他明明知道她唯一的條件便是不要讓景兒知道。
況且他如今也已有了恩愛的妾室,他沒有理由說出來的……
蕭令宜臉色有些不好看,她想了想,吩咐烏蘇,“明日下朝你去請明宣侯到泰文殿,哀家有話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