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朝烏蘇招了招手,從她手中接過一個花紋精美的木盒。
祁鶴安盯著遞到眼前的木盒,聲音暗啞,“這是什麽?”
蕭令宜不容置疑地把木盒放在他手中,“侯爺可以打開看看。”
祁鶴安輕輕打開木盒,一塊瑩潤的白映入眼簾。
“當日侯爺向哀家要此玉,哀家以為早已丟失,誰知當年竟被烏蘇找到妥善保存多年,今日也算物歸原主了。”
蕭令宜清淡的嗓音響起。
她實在不願再糾纏於當年之情,也不想再經曆一遍那天的事。
還他這枚玉,也算了解了她的一樁心魔。
不知何時,轎輦的簾子已經放下了,她的眉目也隱沒在簾後。
那木盒仿佛置身火中,驀地發燙起來。
灼燒的痛感傳來,祁鶴安常年握刀的手竟有些拿不住這小小的木盒。
還未等他說什麽,轎輦便又動了起來。
“明宣侯,新歲歡愉。”
清淺的話音落下,向一陣風吹皺了溪水。
直到八人抬的轎輦消失在視線中,祁鶴安才恍然回神。
他垂眸,那木盒中的碎玉就那樣靜靜躺在他掌心。
玉有靈性。
即便是再好的玉,若長時間空置,也會變得灰暗蒙塵。
隻有主人時常帶在身邊,心血澆灌,玉才會越來越明亮淨澈。
他不必湊近便能嗅到木盒與玉上散發的香氣,名貴的蘇合香斷然不是烏蘇一介宮女能用的。
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不論她當年到底做了什麽,這麽多年卻是真真切切把此玉帶在身邊。
他向她討要,她寧願撒謊都不肯歸還,為何現在又肯了?
是因為他一直以來的咄咄逼人,亦或是那次強迫傷了她。
總之她不願再留著此玉,也大約不願再見他了吧……
祁鶴安驀地閉上眼,死死握著手中木盒。
半晌,他解下腰間荷包,從裏麵拿出一枚刀穗,摩挲片刻後放入木盒。
碎裂的美玉,褪色的刀穗,疊在一起竟有種詭異的美感。
他本也不知道,今日為何要將刀穗隨身攜帶。
現在明白了,原來是為了現在。
蕭令宜的轎輦行過拐角後,卻漸漸停了下來,久久不動。
暗處的沈則言身子微頓,緩步走了出來。
他是跟著祁鶴安出來的,那個男人也不知為何心神不定,竟沒發現他在身後。
所以,兩人的對話與暗潮洶湧他都看在眼裏了。
隻是卻沒能逃過蕭令宜這個後宮之主的耳目。
“沈大人,你怎麽在這兒?”蕭令宜好聽的聲音傳出。
沈則言一時語塞。
他酒量一般,今日被灌了不少酒,腦子不夠清醒,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跟出來到底是想做什麽。
“沈大人,你醉了。”
蕭令宜沒有揭發他,給足了他臉麵。
一股莫名的意氣直衝頭腦,沈則言忽視了四周還有抬轎輦的太監。
他急促道,“娘娘,既然您和他都已是過去了,那麽可不可以讓臣代替他的位置,臣不想和娘娘永遠隻是君臣……”
“沈大人,你自然不止是哀家的臣子,你德行出眾,又替哀家教導陛下,若說是友人也使得的。”
蕭令宜打斷他的話音。
四周抬轎的宮人都是她放心的人,所以她並不是怕他們聽到。
她隻是,不想聽沈則言後麵的話。
蕭令宜不是看不出沈則言壓抑在君臣下的情感。
她很感激沈則言為她做的一切,但她已什麽都沒法給他了。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淋在沈則言頭上,寒冬臘月中,透心涼,瞬間澆滅了他因酒意燃起的那絲衝動。
是了。
他在幹什麽?
太過癡心妄想,走火入魔了吧?
看到祁鶴安失魂落魄的樣子,以為他出局了,自己便能有機會了麽?
他若存了妄念,那與祁鶴安對蕭令宜所做豬狗不如的行為又有何兩樣。
沈則言幾乎是慌亂的叩首,“臣失言,請太後責罰。”
“沈大人言重了,烏蘇,派人送沈大人回去吧。”
蕭令宜如清泉般的聲音流入耳中,更讓沈則言自慚形穢。
他幾乎是渾渾噩噩跟著宮人回了宴席上。
“沈大人,你神色不對,可是身體不適嗎?”
梁清如關懷的聲音響起,沈則言沒有回答,他轉動瞳孔看向明宣侯府的席位。
祁鶴安正一手緊握著一個精美的木盒,另一隻手不停端起酒杯飲下。
他麵色冷凝,渾身煞氣。
隻覺得心間像有團火在燒,隻有不停灌下冰涼的酒液,才能平複些許。
周圍的官員別說上來關心了,都恨不能離他遠遠的。
生怕他發酒瘋一個不小心拔刀砍了自己。
沈則言握著酒杯看了他半晌,感受到似有若無的視線落在身上,又默默鬆開手。
他甚至沒有像祁鶴安一樣放縱自己的資本與身份。
他如今仕途坦**,官運亨通,有何理由縱酒?
……
那天以後,蕭令宜果然像是不記得了般。
朝堂上,她依舊對祁鶴安如常信任,也依舊寵信沈則言。
可祁鶴安卻知道,她這是在與他劃清界限。
她的行為在告訴他,他們之間除了合作,再無其他。
祁鶴安後悔,不甘,憤怒,卻無可奈何。
……
宿辰又陪著祁鶴安在書房待了一夜。
他迷糊驚醒時,地上滿是空掉的酒壺。
祁鶴安坐在桌前支著額頭,看起來隻是有些疲倦,仔細看去已闔上眼醉了。
宿辰歎了口氣,身後打開窗,然後認命地走過去清理地上的酒壺。
正趕上祁蓮的婆母感染風寒,她忙著侍疾,許久沒空來侯府。
祁鶴安便更肆無忌憚了。
白天在禁軍大營裏把禁軍們操練得跟死狗一樣,晚上便一言不發地飲酒。
宿辰正在內心吐槽著,書房外響起一陣躁動。
他從窗外一看,頓時大驚地晃著祁鶴安,“侯爺,大小姐回來了!快醒醒!”
可惜祁鶴安醉透了,絲毫沒有反應。
宿辰隻來得及把酒壺都藏在書櫃後,祁蓮便已推門進來了。
她一進門便皺眉看著祁鶴安,屋子裏未散的酒氣自然逃不過她的眼。
“他為何喝這麽多酒?”